第五章 暗香盈袖(第6/13页)

曹湛道:“我本来认为黄芳泰命案凶手与邵鸣相干,他担心事发,遂抢先杀了邵鸣灭口。现下看来,案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更复杂。丁南强不是说票号是个秘密组织,通过接镖赚钱盈利吗?会不会是票号受了什么人雇请,派镖师杀了邵鸣?”

黄海博道:“曹兄推测固然合理,但邵鸣怎么会知道是票号镖师杀了他?”

人临死之前,若想要留下线索,最先想到的往往是仇家姓名。票号只是第三方组织,受雇行凶,即便邵鸣知晓江湖上有票号这等组织,也不会将其作为重要线索留下。

曹湛听了黄海博的反问,亦觉有理。一时只觉得脑子里千头万绪,来回纠结,缠绕成了一团乱麻。

黄海博遂不再多言,仔细勘验尸身一番,告道:“邵鸣是在翻阅账册时,被人自背后一刀刺中,他当即伏到案上。凶手以为他已死,就此离去。不想邵鸣尚未断气,挣扎着起身,以手指蘸墨,写下了‘票号’二字。”

曹湛摇了摇头,道:“我脑子全然乱了,完全理不出头绪。”

最先曹湛是从黄芳泰心腹武弁林毅口中得知“票号”一词;当他寻到丁氏河房,问及“票号”时,丁南强脸色陡变不说,还爽快地承认是他杀了京口总兵黄芳泰,足见这票号威力之大。

而今“票号”二字再度出现在邵氏书桌上,若非事关重大,邵鸣不会用尽最后力气写下它。如此,便表明票号一定跟邵氏命案有关。

莫非票号从一开始便已经介入,亦是通过邵鸣潜入西园,杀了黄芳泰,而今票号又杀邵鸣灭口?丁南强撞见凶手时,认出对方是票号镖师,遂主动施以援手。后来曹湛就票号一事询问丁南强时,他自知得罪不起江湖势力,更不敢指认真凶,遂自承杀人罪名。

果真如此的话,那票号当属实力雄厚之组织,确实有能力在短短时间内召集人手,于江宁城中绑架庆余班武生罗晋及黄海博二人。

黄海博又低声告道:“还有一事,邵鸣背心伤口,口径与黄芳泰身上一致,至少我目测是这样。”

曹湛又是一惊,忙问道:“黄兄是说,黄芳泰和邵鸣极可能是被同一人用同一兵刃所杀?”

黄海博点了点头,道:“可惜黄芳泰未经官方验尸,尸首便被交付给了黄氏家人,不然那老仵作郭扬一定能证实我的想法。”

曹湛道:“果真如此的话,案情倒是简单了。”

想来有人痛恨当年黄梧向清廷献“平贼五策”,祸害了东南沿海数以万计人家,意欲向现任海澄公黄芳泰复仇,出重金雇请票号行事。黄芳泰人在京口时,票号已派出镖师行刺,结果未能成功,镖师失手被擒,于酷刑下招出是受票号指使,武弁林毅便是由此知悉了票号。

后来黄芳泰到江宁公干,正逢西园盛宴,于是成为座上宾。江宁织造署不过是处织锦官署,警卫远远不及京口军营森严,兼之西园酒席大开,各色人等进进出出,自然是行刺的最好机会。票号更是派出得力镖师,混入西园后,目光片刻不离黄芳泰,终于趁其独自前往客馆之时,一举得手。

其中的疑点是,黄芳泰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镖师杀死。以其武官身份而言,对陌生人不予戒备,乖乖跟随其进入茅房,还被对方当胸刺死,这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就是说,黄芳泰之前见过镖师,极可能还跟对方说过话,颇为亲热,是以才会猝不及防,遭了对方辣手暗算。

或许账房邵鸣牵扯其中,便是因为此节,是邵鸣将镖师介绍给了黄芳泰,二人由此相识。即便邵鸣不知黄芳泰之死真相,他也是个极具威胁力的人证,正如曾主动帮助镖师的丁南强一样。票号连曾出手相助的丁南强都要果断铲除,今日杀邵鸣灭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今找到凶手倒是也不难,只需找到丁南强,他极可能是下一个被灭口的对象,到目下情形,已不得不说出真相。

然票号终究只是受雇于人的行凶者,其背后尚有主谋,也就是出钱的金主。票号两度派镖师出马,更为善后先后杀死了罗晋、邵鸣二人,足见金主来头不小。

曹湛因为知晓郑公子派使者与日本幕府结盟一事,暗道:“莫非那金主就是郑成功之子郑宽?毕竟当年‘迁界令’,受害最大的便是据守台湾的郑氏。”

黄海博不知曹湛心中所想,摇头道:“票号心狠手辣,接连杀人灭口,线索已断,追查起来极难,再追查票号背后的金主,怕是难上加难。虽丁南强不失为关键线索,但他素以交游广阔闻名,以他的性情,也绝不会因有性命危险而向官府摇尾乞怜。换作我是他,一定会先躲起来,再私下设法解决此事。”

曹湛道:“我也知道一时难以找到丁南强,就算寻到,怕是也难以指望上。我们还是得靠自己。”那么现下急需查清的就是邵鸣这样的富商,如何跟票号扯上了干系?

曹湛听到外面高戈正与人交谈,便走到门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高戈忙指着一名中年仆人告道:“这是明叔,今日他负责值守书房。”

曹湛便问道:“明叔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明叔已知邵鸣遇害,惊恐不安,曹湛再三劝慰,他才道:“小人一直守在庭院月门外,半步不曾离开过,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黄海博问道:“看起来月门是唯一的通道,今日可还有其他人进来过庭院?”

明叔连连摇头道:“大伙儿都知道老爷的规矩,绝不敢在清账日来打扰。自从早上二公子离开后,再也没有旁人进来过。”

原来邵拾遗一早陪兆贝勒出去游玩,临行前特来书房向父亲辞行。他进去书房待了好大一会儿,大概得了父亲不少嘱咐,后告辞出来,走到庭院时,邵鸣还在书房叫了一句什么,邵拾遗应道:“孩儿记下了。”又到月门特意叮嘱明叔,命他好好值守,这才离去。

曹湛见也问不出什么,便命明叔退下,只留下高戈,问道:“邵员外最近可有反常之举?”

高戈虽仍然悲痛,但已大致恢复神志,点头道:“有,我家老爷最近突然变得性急,时常烦躁不安。他本来最疼爱二公子,从不出半句重言,但近来竟厉声呵斥过二公子两次。”

黄海博忙问道:“可是邵公子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邵员外生气?”

高戈道:“那倒不是,二公子为人和气,侍奉夫人至孝,对待下人也体贴厚道。老爷虽然没说为什么要骂二公子,但小人猜测,是因为二公子总待在宜园那边,完全不理会江宁的生意。老爷只有二公子一个宝贝儿子,要靠他来接管门户,对他期望一向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