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深风月(第10/14页)

鄂罗舜这才慢慢会意过来,道:“原来是有人利用总督遇刺事件做文章,故意挑起八旗与绿营相斗。”

曹寅点头道:“拿我们汉人的一句话来说,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话一出口,便即会意过来,他早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汉人,而是正白旗包衣,不禁苦笑了一下。然这一点羞耻之心转瞬即逝,随即起身道:“请都统大人随我去见宋巡抚,再叫上金提督,商议如何处置八旗及绿营之事。”

鄂罗舜眉头略松,道:“既是知道有人挑拨离间,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曹寅又道:“那件事,就拜托黄兄。”

黄海博道:“曹寅兄放心,事关重大,这次我绝不会徇私。”

辞出江宁织造署,黄海博又连夜赶来乌龙潭,将曹寅所言告知沈海红,只未提自己承诺找到丁拂之一节。沈海红既无意外,也无惊喜,只叹道:“世人都传曹织造宽厚待人,果然如此。”

黄海博道:“既是如此,可要将葬期延后,等到头七期满?”

沈海红摇头道:“既已作决定,又何须另外更改?况且我已经请了附近村民来帮手,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黄海博不再多说,换上孝服,当晚便与沈海红一道在灵堂守灵。

次日一早,赶来协助出殡的村民竟比预想的要多许多。一番忙碌之后,到棺木入地、堆土为茔,已是午后。沈海红一一道谢,送走村民,又命仆人先行返回,这才走到黄海博面前,问道:“黄公子一直在四下翘盼,你以为他会出现吗?”

黄海博苦笑道:“我的确以为拂之会出现,毕竟这是见到丁太夫人的最后机会。”

沈海红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黄海博歉然道:“丁夫人,拂之确实对不起你。若他早已过世,倒是一了百了。他明明尚在人间,却还要你一个孤弱女子来承担丁家家业。实在有些那个,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沈海红摇头道:“这不算什么。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他选择了离开,我选择了留下,我们都是自愿的。”又道:“请黄公子以后不要再叫我丁夫人。我留在丁家,只为照顾病重的婆婆。而今她老人家已去,我便与丁家再无瓜葛。”

黄海博大为意外,良久才问道:“那么丁……不,海……海红你有什么打算?”

沈海红道:“我已作出安排,丁氏旧仆、婢女各自遣散归家,只留下奶娘一人。我二人完成曹织造交代的妆花云锦后,也会离开丁宅,搬入附近村民的一处空房,日后便靠织锦生活。”

黄海博闻言,更是惊奇。

沈海红嫣然笑道:“怎么,我没有了少奶奶身份,黄公子便要以如此怪异的眼光来看我吗?”

黄海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之前你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沈海红不答,只抬头仰望清凉山,悠然出神许久,才道:“黄公子可知我在乌龙潭住了两年,还未上过清凉山?”

黄海博心中叹息不已,柔声道:“实在是辛苦你了。”

沈海红微微一笑,道:“明日正午,我与黄公子在清凉台相会。”行了一礼,先行辞去。

黄海博凝视着沈氏背影逐渐远去,心道:“她知道我在等待拂之,也知道她若在场,拂之定然不会出现,是以先行离开,为我二人相会制造便利,真是个兰心蕙质、冰雪聪明的女子。”感慨了一番。

然出人意料的是,黄氏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丁拂之也未出现。他见天色不早,只得怏怏归家。途中发现有人尾随自己,料想多半是曹寅所派官差,意图由自己身上寻获丁拂之,也不以为意。

次日日上三竿后,黄海博方才起床,用过早餐后,先精心梳洗修饰一番,又取出沈海红亲手织的披风披上,便朝清凉山赶来。他自知出发得太早,到清凉台也是等待,是以也不着急,只慢吞吞地赶路。上到清凉台时,仍是提早了半个多时辰。令人意外的是,那里早等着一人,却不是沈海红,而是人参铺店家刘白山。

黄海博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过来,上前喝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白山笑道:“黄公子是来找丁夫人吗?她一早便来了,目下怕是不得闲,劳黄公子空候。”

黄海博正是担心此节,沉声问道:“是不是你捉了沈海红?”

刘白山笑道:“黄公子果然聪明,一眼便看出了关键。”

黄海博道:“海红人在哪里?”

刘白山道:“黄公子想见丁夫人不难,这就请跟我走吧。不过黄公子身后有官差跟着,得先设法甩掉他们。”

黄海博料想对方不过是要用沈海红来逼自己就范,遂点点头,道:“你要我怎么做?”

刘白山道:“黄公子跟紧我便是。”

二人一前一后穿林过岗,一口气奔了数里地。下来山脚,码头边早有船迎候。刘白山引黄海博上船,南行几里,来到一处大宅院,门前及庭院中有数名黑衣侍从守卫。进来堂中时,有一名中年男子已候在堂中。

刘白山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家主人。”

那中年男子拱手道:“在下刘远。黄公子,久仰了。”

黄海博颇感意外,道:“我曾听江宁织造曹寅提及辽东有位巨富,是契丹皇族后人,名字也叫刘远,莫非正是阁下?”

刘远道:“贱名不足挂齿,正是区区在下。”

黄海博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应该就是你,两年前设局夺取了丁氏心太平庵藏书吧?”

刘远很爽快地承认道:“不错,是我做的。”

黄海博冷笑道:“你对付丁氏,尚使用手段,而今竟然也学强盗一般,做起了绑架的勾当,可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刘远不理会黄海博的冷嘲热讽,只笑道:“黄公子,你本是读书人,一向只爱安安静静地待在千顷堂读书,最近可是大大的反常,跟江宁织造署走得极近,为此还招来了不少祸事,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黄海博心念一动,问道:“莫非在江宁城中夜贴告示、陷江宁织造曹寅于尴尬境地的那件事,也是你所为?”

刘远笑道:“我以为黄公子多少会感激我手下刘白山两次救你,想不到你竟能猜到此节,到底是黄虞稷黄公的独子,心智可是不一般。不错,告示那件事也是我派人做的。不过我不是有意针对曹寅,只是想让曹寅及手下人少管闲事,还你黄公子一个清静。”

黄海博道:“说得好听,无非是给你更多机会谋夺我千顷堂藏书而已。”

刘远收敛笑容,正色告道:“黄公子,上次你告诉刘掌柜,说‘明人不做暗事’,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你既已知情,一切圈套诡计便已无用,咱们便如你所言,打开天窗说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