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内外(第10/18页)

“我就住这儿。”他说着,把门推开,露出一个典型的船长舱,一张床,尽管不是那种架式铺位。这布局太眼熟了,让她突然有种怀旧的伤感。

“客房在隔壁,”他说,“一号舱和二号舱。一号舱看湖景很好。”

他走进房间,拉开窗帘。月亮已经升至中天,照在树林以外的那片湖面上。周遭很是平和,很是安静。现在的羔羊岛毫无凶险之象。情势发生了逆转,反倒是那片遥远的大陆显得愁云惨淡,阴森凄凉。

“我要是住这儿,也会变得遁世隐居的。”她说道,然后从窗边转过来,又补充说,“我不能再耽搁你休息了。也许迈克尔正在等着带我回去呢。”

他把床头灯打开:“你不必回去了。B行动已开始实施。”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只独眼看着她,那种得意的神色令人窘迫。“当有人告诉我,有个年轻的女子要见我时,我就决定策划一次行动。A行动的意思是,不管来者是什么人但引不起兴趣,可以送回巴利范恩。B行动的意思是,访问者被我尊为上宾,要把她的行李从‘吉尔默徽章’旅店取来,跟蒂姆·多赫尔蒂解释清楚。他这人非常谨慎。”

她盯着他,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你好像没花什么时间考虑。你在那边刚一进房间,我就听见你下令实施B行动了。”

“不错,我习惯迅速做出决策。现在鲍勃把你的东西拿过来了。”

门外有一声咳嗽,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管家把她的行李拿了进来。所有的东西显然都给装回行李箱里,包括她放在旅店卧室里的小零碎。他还把她放在车里的地图和手提包也带来了。什么都没落下。

“谢谢你,鲍勃。”尼克说,“布莱尔小姐如果准备吃早餐,她会打电话的。”

管家把她的东西放在椅子上,低声说了句“晚安,小姐”便离开了。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希拉想,接着会发生什么呢?他还在看着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她告诫自己:当你心存疑虑,就打个哈欠,装得轻松随便一些,好像你这辈子每天晚上都是这么过的。她拿起她的包,在里面找出梳子梳起头来,嘴里一边哼着小调。

“你一开始就不该退休,”她说,“实在浪费了你的组织能力。你应该去指挥地中海舰队,策划演练什么的。”

“眼下我就在干这件事。一旦这艘船进入战斗岗位,你就会得到你的命令。我还有工作要做,必须离开了。顺便说一句……”他停了停,把他的手放在门上,“你用不着锁上这个,你是绝对安全的。”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要锁门的,”她回答说,“当记者的都得适应环境,我连最糟糕的地方都住过,大半夜敢一个人在陌生的走廊里逛来逛去。”

精彩的收场妙语,她想。学着点儿吧,现在你可以消失了,回你的房间去颠倒家具吧……

“嗬,”他说,“这真是非同小可。看来问题不是你要不要锁门,而是我要不要锁门了。谢谢你的提醒。”

她听见他在走廊里的笑声。大幕落下了。该死。是他说了最后一句台词。

她走过去打开她的行李箱。几件衣服,晚上用的东西,化妆用品,这些全都整齐地放在里面。她的手提包也没人动过。值得庆幸的是那辆奥斯汀的租车单据上写的是她的艺名。没有任何东西能把她跟“希拉·莫尼”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唯一被动过、折叠得不一样的是地图和旅游指南。但是,这也无关紧要。她用蓝色的铅笔标出了巴利范恩和托拉湖,反正一个记者也会这么做。不过,还是少了点什么——铜色回形针不见了。她抖了抖旅游指南,什么也没有掉出来。里面夹着的信封没有了。信封里装着一张纸条,上面记着从父亲书房档案里抄来的日期。

希拉一觉醒来,一缕阳光已经照进了房间。她瞥了一眼床边放着的旅行闹钟,九点十五分。她酣睡了将近十个小时。她下了床,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到一边。她的房间原来是在整座房子最边上,窗户紧挨着一片草坡,前面就是树林,有条窄路穿过树林直通湖边。她能瞥见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水,昨天晚上水面是那样平静,现在却被微风泛起阵阵涟漪。她记得尼克告诉管家她会打电话叫早餐,便拿起床边的电话,鲍勃的声音立刻出现了。

“是的,小姐。橙汁、咖啡、面包卷、蜂蜜?”

“好吧……”

早餐是上门服务,她想。要是住在“吉尔默徽章”,哪里会有这种待遇?四分钟不到,鲍勃就把托盘端到了她的床边。上面还放着一份晨报,折叠得美观整齐。

“指挥官向你问好,小姐,”他说,“他希望你睡得很好。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

我想知道,是“吉尔默徽章”的多赫尔蒂先生还是邮局的奥赖利先生从旅游指南里拿走了信封,她这样想着。或者是你,马伏里奥?如果我没在信封上写“N.巴里。日期或许很重要”这几个字,恐怕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我想要的都有了,谢谢你,鲍勃。”她说。

当她吃完早饭,穿上毛衣和牛仔裤,便开始化眼妆,远比前一天更为细致,她已做好准备,无论尼克那里有什么样的意外在等着她。她进了走廊,穿过摆动门来到客厅。门是开着的,但他不在那儿。不知为何她以为他会坐在写字台那儿。她走进房间,偷偷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再次打量那张照片。她想,尼克本人比当年好多了。当时他年轻气盛,一定惹人愤恨,过于自我陶醉。她有种感觉,他的头发是红色的。她猜测,整个事情的真相是,他们两个都爱上了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最后赢了,让尼克十分不快,心里有了个死结。奇怪的是她的母亲没有提过这件事。她通常会在自己以前的崇拜者面前搔首弄姿。这就是不忠,希拉很清楚,但除了那漂漂亮亮的脸蛋以外,两个人还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她抹了太多的唇膏,那个年代人们都那样。有点势利,总是炫耀自己的人际关系。每次她在别人面前搬弄这一套,她和她父亲就互相挤眼睛。

一声轻轻的咳嗽给她提了醒,管家正在从走廊的另一头看着她。

“如果你要找指挥官,小姐,他正在林子的一块空地里。我可以给你指路。”

“哦,谢谢你,鲍勃。”

他们一起走出门,他说:“步行十分钟你就能找到指挥官,他正在那边的现场上工作。”

现场……也许是在砍伐树木。她穿过树林往那边走,小路两侧枝叶茂密,郁郁葱葱,就像一个小规模的森林,无法瞥见那湖水的影子。她想,如果要是偏离这条小径去树林里逛逛,那马上就会迷路,再也找不见那个湖,只能在原地打转。风吹得她头顶的枝干发出阵阵悲凉之声。没有飞鸟,没有任何动静,也听不见近在咫尺的湖水拍岸声。就算把一个人埋在这下面的灌木丛里,也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也许她应该转身顺着来路返回那座房子,告诉管家她宁可在屋里等着指挥官巴里。她犹豫了一下,但为时已晚。迈克尔正穿过树林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