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内外(第9/18页)

“现在轮到你回答问题了,”她说,“你的船夫有绑架游客的习惯吗?”

“不,你是第一个。你应该受宠若惊。”

“我告诉他,当然也对邮政局长说了,时间已经太晚,不合适造访你,我会明天早上再来。”她说下去,“但他们就是不听。我来到这儿的时候你的管家还搜查我,那应该叫作搜身吧。”

“鲍勃做事很彻底。这是海军的老规矩。我们一般在本地女孩上船的时候搜她们的身。算是一种消遣吧。”

“你在说谎。”她说。

“不,我向你保证。我听说他们现在已经不这么做了。就像每天喝点儿朗姆酒一样,是个乐子。这也是现在年轻人不愿加入海军的原因。如果你喜欢,可以引述我的这些话。”

她从端着的玻璃杯沿上方看着他:“你后不后悔离开军队?”

“一点儿也不后悔。我想从部队得到的都得到了。”

“除了晋升以外?”

“哦,晋升就算了吧。谁想在和平时期指挥战船呢?这船在下水之前就已经是一堆废铁了。我也不喜欢在海军或者哪个岸上机构混日子。再说,家里这边有更值得我做的事情。”

“比如说?”

“找寻我自己的国家。读历史。不,不是克伦威尔[8]的那一类——而是古老的东西,那些历史更令人迷醉。我已经就这个题目写了几千字,当然永远也不会印出来。文章有时会出现在学术期刊上,但仅此而已。也不会付给我钱。不像你那样,是给杂志写作。”

他又笑了。这次是一个善意的微笑。不是惯常意义上的善意,而是她所理解的那种。煽动性的,的确,也是挑战性的。(“他从前在聚会上是那样逗趣。”)现在到时候了吗?她有这胆量吗?

“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她说,“我知道这是件私事,但我的读者很想了解。我无法不注意到你写字台的照片。这么说你结过婚?”

“是的,”他说,“这是我生活中的一个悲剧。我们结婚几个月后,她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不幸的是我活了下来。我就是那个时候失去左眼的。”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即兴发挥啊……快点儿。

“太可怕了,”她喃喃地说,“真是非常遗憾。”

“没什么,这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当然,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但我学会了随遇而安,学会了适应。此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当时我已经从海军退役。再说,部队显然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管怎么说,已经这样了,就像我跟你说的,这事情发生在很久以前。”

他真的相信这些吗?他真的相信他跟她的母亲结过婚,而她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他失去左眼的时候,大脑一定也受到了损害,出了毛病。他是在什么时候篡改照片的呢?在事故发生之前还是之后?原因是什么?怀疑和不信任又回来了,她已经开始有点儿喜欢他,觉得自在起来,不太拘束了,可现在她的信心被打得粉碎。如果他是个疯子,那她该如何操控,应该做些什么?她起身站在壁炉边,心里奇怪这位置的移动是如此自然,这不是演戏,不用舞台指导,戏剧正在变成现实。

“既然这样,”她说,“我觉得我不想再写这篇文章了。这对你不公平。你经历过太多事情。我先前没有意识到。我敢肯定我的编辑会同意我的看法。刺探他人的痛苦并不合乎我们的方针。《探照灯》不是那种杂志。”

“哦,真的吗?”他答道,“那就太让人失望了。我还等着读我自己的故事呢。你知道,我这个人相当自负。”

他又开始抚摸那只狗,但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要么这样吧,”她说,寻找着合适的说辞,“我就写写你独自一人在岛上的生活,爱犬陪在左右,热衷于古代历史研究,等等。”

“会不会有点儿太沉闷了,不值得刊印出来?”

“不,不会的。”

突然他笑了,把狗放在地板上,起身站在她旁边的炉前毯上。“你得写点儿比这更好的东西,才能把差事应付过去,”他说,“我们还是明天早上再讨论吧。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如果你真是一名记者的话——尽管我很怀疑——不会只为了写我的喜好和宠物狗就派你来这儿。很奇怪,你让我想起了某个人,但到底是谁,我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他面带微笑低头看着她,一副确信无疑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疯子,让她想到……想到什么呢?在“神剑号”上她父亲的舱里?被她父亲举着抛向半空,让她又惊喜又恐惧地尖叫?哦,是父亲用的科隆香水,这个男人用的也是它,不像当今那些淹没在剃须除臭液里的男人……

“别人总是觉得我长得像哪个人。”她说,“我没有自己的个性。你让我想到了摩西·达扬。”

他摸着他的眼罩:“只是一个噱头。如果他跟我都弄个粉红色的戴着,那就没人搭理我们了。事实上,是黑色让这东西发生了变化。对女人产生的效果就如同黑色丝袜对男人产生的效果。”

他穿过房间,猛地打开门。“鲍勃?”他喊了一句。

“我在这儿,先生。”他从厨房那边回答。

“B行动开始了吗?”

“是的,先生,迈克尔正在靠岸。”

“很好!”他转过来对着希拉,“让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从他们这些海员的行话推断,迈克尔正等着把她送回陆地。到了“吉尔默徽章”旅店后,还有足够的时间决定是否明早再硬着头皮回到这儿,还是把这差事往脑后一丢,打道回府。他陪着她穿过走廊,用力推开一扇扇门,门上也都写着各种名称。控制室……信号室……医务室……船员宿舍……我没有猜错,她自忖道,他幻想着自己住在一条军舰上。他就是用这种方式与他的生活、他的失望和伤痛达成妥协。

“我们是有高度组织性的,”他告诉她,“我要电话没用。跟大陆之间通过短波电台联络。如果你在一个孤岛上住,就得保证自给自足,就像船在海上一样。我是从零开始,一点儿一点儿把它建成的。我刚到羔羊岛的时候,甚至连一座木板棚子都没有,现在它已经完全是一艘旗舰了。我可以从这儿操控一支舰队。”

他冲着她得意地笑了笑。她想,这个人的确疯了,疯得很厉害,尽管如此他却很吸引人,的确是魅力十足。这一切很容易让人上他的当,对他信以为真。

“你们有多少人住在这儿?”

“十个,包括我自己。这边是我的住处。”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他带她走进去,到了一个单独的边房。这里有三个房间、一间浴室。一扇门上写着“指挥官巴里”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