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苍雷引 第九章 秘阁辨真凶
从临淄郡王的别院赶回天琼宫,已经天近黄昏了。袁昇刚刚跨进内院,便从陆冲口中听到了一个晴空霹雳般的噩耗。
龙隐国师自尽了。
袁昇只觉得脑袋嗡然一响,刚刚离开天琼宫前分明还听到龙隐国师在骂天骂地,这出去恭送李隆基,来去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工夫,龙隐国师怎么就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突然自尽?
匆匆赶往龙隐的丹房内,袁昇这几步冲得急了,脑袋便是一阵眩晕,不得不稳了下步子。高剑风正在丹房外按剑挺立,见袁昇步履虚浮,皱了皱眉,终于上前扶住。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袁昇来不及说什么,只向小师弟点点头,便疾步进屋。高剑风却瞥了眼那熟悉的背影,心下有些黯然:“当真是他吗?我最佩服的十七兄,居然对师尊……”
袁昇看到陆冲和青瑛、黛绮正在屋内忙碌着,连宣机国师都被请了出去。
龙隐国师的丹房很轩敞,据说这座气魄非凡的丹房本是宣机国师的,因得知龙隐国师也来共同操办法会,为了尽地主之谊,宣机特意让出给龙隐临时居住。
丹房内陈设颇为奢华,最显眼的便是案头那套鎏金纹银高档茶具。据说这套皇宫专用茶具是万岁还在当太子时赠给龙隐的,他常将之随身携带。
屋角的三围描金箱式榻上双悬着云锦,青色幔帐已被拢起,现出幔帐后僵硬横卧的龙隐国师。
让袁昇意外的是,龙隐国师很自然地闭着双眼,面容竟非常安详,仿佛是陷入一场美梦中未曾醒来,只不过他的口角却流出一丝黑血,瞧来有些诡异。
“就在你回来前的一个时辰左右,宣机国师觉得龙隐情绪反常,便命小道童去请他过来饮茶。哪知任那小道童将房门敲得山响,屋内就是悄寂无声。宣机闻报后放心不下,约了我们过来,又是一阵敲门无应后,就干脆破门而入,才发现他已……”青瑛低声禀报案情。
袁昇问道:“当时门是自内插了门闩的?”
“是的,甚至连窗子都关着。”青瑛想了想,又道,“龙隐国师屋内的香炉只是个摆设,他喜欢饮茶,讨厌香料的药香。”
这话显然是说,龙隐绝非死于那种将曼陀罗掺入香药的谋杀。
“不过,我们在屋内,却发现了这两样物事,”青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推过来两样东西,“一件破旧蓝袍,还有这个,黑竹杖!”
“许先生?!”看到那支乌光闪闪的神秘竹竿后,袁昇的声音都不禁颤了,“这两件,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黑竹杖被丢在窗下。此物看似是个竹杖,实则是个兵刃,杖口暗藏着透骨钉,以坚韧异常的天蚕丝系住,可用机关突发远袭。被发现时,经查透骨钉有所松动。而这身破旧蓝袍,则被精心藏匿于榻下的暗格中,我们搜查时刚刚发现的。”
屋内不由静了静。要知道,妖龙弓甲案中最大的嫌凶许先生就是身穿蓝袍,手中拎着一根黑竹杖。后来许先生就如融入大海中的水滴般神秘消失了,但想不到这两件许先生的独门装扮居然在龙隐的屋内出现。
所有人均想,难道堂堂龙隐国师,居然是弓甲案的真凶?
袁昇点了点头,示意青瑛继续。青瑛再细细禀报案情,龙隐国师神秘暴亡前,丹云子、浅月和宣机先后进入过他的丹房,所以三人都有嫌疑。好在辟邪司群英早有了历练,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对这三大宗师盘查了一遍。
出了这等大事,盘查便跟过堂程序相仿,黛绮、陆冲尽皆在场,青瑛甚至做了简单的笔录。更因龙隐的国师地位,较之先前暴亡的萧赤霞,性质更加严重。宣机国师甚至提出了搜身以证清白,于是陆冲对三大术师也进行了搜身。
青瑛低声道:“案发前,院中爆出了三次吵闹……”
袁昇蹙眉道:“我听到了两次,看来我们出了天琼宫后,又吵嚷了一次?”
“是的,第一次是临淄郡王被你引走,当时众宗师都以为郡王已经离开了天琼宫,心神也放松了些。丹云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来龙隐的屋内想跟他聊聊天。当时你也听到了,院中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有没有问过丹云子,为何争吵?”
陆冲苦笑一声:“我家师尊说,才一进门,就遭到了藏身门后的龙隐那迎面痛击。我家老头子猝不及防,只得奋力反击。剑仙门大斩鬼气剑术对璇玑门阴阳璇玑诀,绝无取巧地硬拼了两记。”
“璇玑门的道法擅长借力化力,我家剑仙门则有千钧破敌的气势,所以虽然龙隐偷袭在先,但这般以硬碰硬,我家老头子也没吃亏。或者说,”陆冲无奈地叹了口气,“二人是两败俱伤,都受了不轻的内伤。所以我家老头子自然破口大骂。”
袁昇点了点头道:“浅月宗师过来劝阻,却又爆发了第二次争吵,此事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青瑛道:“那时候连我都赶来观瞧,我见到的浅月真人从来都是温和如玉,只这一次却是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属下已经细细询问了浅月真人。他说,龙隐当时几乎处于气急败坏的疯癫状态,见了他就破口大骂,说他是个伪君子,假好人;还说,这座天琼宫是一座噬人的牢笼,天琼宫内没一个好人。直到现在,浅月也无法理解,为何龙隐会对旁人有这么大的敌意。”
袁昇始终默然听着,并不插话。
“浅月悻悻然出来后,便向宣机国师诉苦抱怨。宣机国师没有立即出马,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板着脸带着两个小童过去,命小童去叩响龙隐的房门。
“只听得龙隐咳嗽着说了声,山人腿脚受了小伤,请进吧。宣机国师几乎就要拂袖而去,但他犹豫了下,仍是推门而入。案发之后,我们仔细问了宣机国师。宣机国师信誓旦旦,只是训诫了龙隐几句,因为毕竟是他对丹云子出手在先,事后又对过来劝解的浅月开口便骂。听宣机说,龙隐也没怎么给他面子,虽然自嘲脾气过激,却也对宣机冷嘲热讽,说这堂堂玄真法会让他宣机主持得乱七八糟。几句话就把宣机给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便摔门而出。他将门板摔得山响,我们都听得真真切切。”
袁昇沉吟道:“这么说,最后一个接触龙隐的人,就是宣机国师?嫌疑最大的人,又是宣机?”
“未必。”高剑风忽道,“宣机悻悻出屋时,我就站在门口,恰好听到门内的龙隐冷哼了一声‘要滚便滚,老子不送’,可知当时宣机绝没有对龙隐下过毒手。”
袁昇一直俯身细看龙隐尸身的伤痕,这时才缓缓道:“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但心脉已经震断,看上去很像是愤然自断经脉而亡。很奇怪,如果他的心脉是被人击伤的,一般不会立时毙命,他本该会抢先叫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