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实录之一 死亡签名(第6/27页)

江华大学的保卫处长徐剑鸣早在校门口等我们了,事实上,他一直在观望犯罪现场。作为校园安全的保卫者,他可能也对这发生在围墙外的惨案忧心忡忡吧。徐剑鸣的脸色不太好,胡茬发青,见面后也没多说话,把我们径直带到冶金馆的一间教室。

这次发现尸体的学生所在的教室位于五楼,事实上,自三楼往上,从面向铁皮墙的每个窗口望出去,都可以看清墙里的场景。沈恕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一时间寂静得有些沉重压抑。可以想见,这起诡异恐怖的连环凶杀案,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带来难以言说的压力。

徐剑鸣率先打破沉默,说:“我说几句外行话。从凶手的做法来看,似乎并没有想藏匿尸体,他这样安排,分明是设计好的,凶手似乎对江华大学的校园很熟悉,至少他曾进入过冶金馆的教室,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江华大学的人?”

沈恕说:“江华大学并不是保密单位,进出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凶手处心积虑作案,一定事先早就查看好地形,所以不能武断地认为凶手和江华大学必然有关联。”他停顿两秒,略做思考,说:“凶手两次作案,都选择了同一地点,这很不寻常,不符合常规犯罪心理”——他和我想到一起了——“所以我认为,这不仅仅因为凶手个性偏执,还由于这个地方对他有某种特殊含义,徐处长,我想委托你办一件事。上次你说过命案现场的地块曾是江华大学的校产,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份资料,包括那块地面上曾有哪些建筑,有什么人在那里居住生活过,发生过哪些大事,还有那块地是什么时间转卖出去的,目前属于哪一家公司,为什么长时间撂荒,越详细越好。这些不属于官方资料,收集起来也很琐碎,你作为校内人员,做这件事比我们更方便,所以拜托你。”

徐剑鸣应承下来说:“没问题,协助警方办案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沈恕说:“还有一件事,现场有迹象表明,凶手很可能还会继续作案。根据他的作案特点判断,这个有着极端偏执性格和强烈复仇情绪的凶手不会轻易改变作案方式和地点,所以警方不能被动等待,要采取措施阻止他的杀戮行动。但现在处于多雨季节,要警方每逢雨夜就蹲坑防守不太现实。命案现场这块地是监控死角、安全死角,长期荒置下去,对江华大学的影响也不好。我考虑,在铁皮墙里面装几盏路灯和摄像镜头,这个我可以去和交警及市政部门协调。摄像镜头的终端就安在江华大学保卫处的监控室里,这样会给你们增加额外的工作量,不知你有什么意见?”

徐剑鸣想想说:“我赞同。这种做法至少可以震慑凶手,阻止犯罪,同时对校园治安也有好处。这不算什么大事,我自己就可以做主,你们随时来安装,保卫处随时配合。”

出了江华大学,我们又驱车向四中疾驰而去。到目前为止,四中师生和林美娟的家人仍风平浪静,并不知道她已遇害,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她失踪。听说林美娟被杀身亡,校长刘文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光溜溜的脑门上直冒冷汗,嘴里喃喃有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们说:“凶手果然没有撒谎,果然应在她身上,应在她身上。”原来林美娟昨天在郊外玉屏宾馆参加为期三天的全省中学教导主任会议,散会后再没有人见过她,会议主办方以为她回家过夜,她家人却以为她在宾馆留宿。我们与各方沟通后,又向玉屏宾馆驶去。

玉屏宾馆位于楚原市西郊,座落在玉屏山上,宾馆的主建筑并不雄伟,庭院却很大,假山林立、流水淙淙、树木幽深。我们见到周遭的环境后才明白,在这样的庭院里,趁夜幕四合,林美娟如果独自行走,凶手有许多劫持她的机会。但是凶手能够一路追随她到这里,显然对她的行踪非常了解,或者是熟识她的人,或者已经暗中跟踪她很久,才等来最佳的动手机会。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非常有耐心。

沈恕忽然问于银宝:“如果是你,在这个院子里把一个身材并不矮小、行动还算敏捷的中年女人劫上车,而且不被别人察觉,需要多长时间?有多大把握?”于银宝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根本就做不到,那女人会反抗、呼救吧?只要闹出动静,耽搁一分钟工夫,就难免不被人发现。”沈恕点头说:“就是这样,你是经过培训的刑警,还做不到这点,普通人就更不可能,所以可以断定凶手一定受过特殊训练,比如军人、警察、保镖之类,而且年纪不会太大,才能在瞬间制服被害人,使其没有丝毫反抗余地。但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和两名年近半百、从事文化教育行业的受害人结下深仇大恨呢?连他们的家人、朋友和同事都说不出所以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我说:“也许苏南和林美娟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除非找出他们深藏的秘密,否则永远解不开这个谜题。”

7

2001年7月20日。晴。

楚原晚报社。

在我们复核现场的同时,管巍和马文超赶到楚原晚报社。这家报社位于楚原日报的大院里,是它的子报,也是楚原市发行量最大的都市类报纸。社长秦书琪兼着楚原日报的编委,麾下有二百余采编人员和一百多名广告业务人员。

为避免消息扩散,管巍仅向秦书琪一人叙述了案情始末,并向他描述了在林美娟尸身上发现的楚原晚报社标识。管巍说:“目前已经确定,凶手在尸体手中留物示警,指向下一个要杀害的目标,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出凶手的作案对象,既对这个人加以保护,也可以借此揭开凶手的真面目。”

秦书琪听得心惊胆战,直说:“苏南被害的案子我是听说过的,晚报也做过报道,谁知道案情这么复杂,而且和报社扯上了联系。不知凶手是锁定一家单位后随机杀人呢,还是有特定的杀害目标?”秦书琪这样问可能是在计算灾难降临到他自己身上的几率。

管巍说:“据我们判断,凶手有明确的杀害对象,暂时应该不会威胁到其他人。前两名被害人的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算是一个共性,为提高效率起见,我们假设下一被害人也在这个年龄层,作为重点排查,兼顾其他人。”

秦书琪的下意识反应是:“我上个月刚满五十一。”管巍单刀直入地说:“你认识苏南和林美娟吗?”秦书琪的声音颤巍巍地说:“林美娟不认识,苏南算认识吧,在一起吃过两次饭,不过都是很多人在一起,没和他深谈过。”管巍一直在观察秦书琪的表情,以确认他是否在说实话。做刑警时间长了,这几乎成为职业病,不自觉地怀疑每一个人,直到确认他无罪才会放松警惕。管巍见秦书琪的反应不像做作,就说:“你和他既然是泛泛之交,就不必平白无故地担一份心事。先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内容透露出去,最好用比较平和的办法把凶手属意的对象找出来,这样我们还可以有许多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