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 风呜咽(第11/15页)
宋柯没有听到三癞子的回答,就推了推门,推门后发现庙门是虚隐的,他还发现,土地庙的门本来就没有门闩。宋柯进入了土地庙里,和阳光灿烂的外面相比,土地庙里有种阴森森的味道,宋柯的心有些不安。宋柯听到了三癞子病中的呻吟。
宋柯一听就知道三癞子病了,赶紧走了过去。
他站在神坛下问三癞子:“三癞子,你怎么啦?”
宋柯不敢爬上神坛,和三癞子不一样,他遵循着乡村里的禁忌。三癞子已经处于一种昏糊的状态,根本就听不见宋柯的话。宋柯看到三癞子浑身发抖,嘴唇上起了几个白色的大泡,猜想他是发烧了。这可怎么办?宋柯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他必须去把小镇上的郎中请来,才能救三癞子的一条命。
宋柯匆匆地回到了镇街上,来到了郎中郑朝中的家门口,在门外叫道:“请问郑老先生在家吗——”
宋柯叫了两声,郑朝中才出来。郑朝中鹤发童颜,穿着长袍马褂,一副养尊处优的派头。郑朝中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宋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宋柯着急地说:“三癞子病了,我想请你去给他看看。”
郑朝中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用烁烁有神的目光审视着宋柯,仿佛在考虑着什么问题。
宋柯焦急地说:“郑老先生,你不用担心,给三癞子看病的钱我会给你的。”
郑朝中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了笑说:“宋先生,不是钱的问题,救人是我的本份之事。好了,我看你也是厚道人,我和你走一趟吧。”
在路上,郑朝中对宋柯说:“有一事不知我当问不当问?”
宋柯笑笑说:“郑老先生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如实回答就是了。”
郑朝中温和地说:“镇上的人传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宋先生身上的确有种味道。我想问问, 宋先生是否得过什么奇怪的病?”
宋柯平静地说:“郑老先生说得没有错,我身上是有种臭味,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我问过我母亲,她就是这样说的。我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奇怪的病症,也一直洁身自好,这与生俱来的臭味,我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郑朝中说:“喔——”
……
宋柯实在不放心病中的三癞子独自呆在土地庙里,就把三癞子接到了画店里,宋柯让三癞子躺在阁楼上自己睡觉的床上。宋柯按郑朝中开的药方,到郑朝中的中药铺里点了几副中药,就回到画店里熬上了。熬上药后,宋柯又去郑马水那里割了点猪肉,他想三癞子病了,身体一定十分虚弱,需要补充些营养。
三癞子喝完汤药,宋柯就给他把被子捂上,三癞子发完一身汗后,感觉有了些力气。他无力地对宋柯说:“宋画师,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呢,我自己的墓穴都已经挖好了!”
宋柯淡淡一笑:“傻瓜,你怎么会死呢,你的命硬着呢。”
三癞子叹了口气,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水:“从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的,宋画师——”
宋柯说:“好了,三癞子,你好好休息,很快就没有事情了。”
三癞子想把那个白衣女人的事情告诉宋柯,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三癞子闭上了眼睛,内心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着,异常的疼痛。三癞子没有勇气说出白衣女人的事情,他心里骂自己不是个人,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三癞子睁开眼时,看到了画架上放着的那幅油画。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有颜色的画,在三癞子的印象中,只见过那些死人的黑白画像。三癞子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光泽。画中人就是他崇拜的走江湖的那个汉子,看上去模糊而又清晰,像是在梦中看到的人,那走江湖的中年汉子在他梦中,就是这个形象。三癞子觉得宋柯十分神奇,三癞子痴痴地想,宋画师是不是进入过自己的梦境?
宋柯微笑地说:“三癞子,你在想什么呢?”
三癞子突然说:“宋画师,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画像,有颜色的画像?我死的时候,把你给我的画像一起带走。”
宋柯说:“当然可以,但是,你不能在说死了。”
宋柯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半句话就是:“死是神圣的!”
宋柯答应了三癞子,就马上开始给三癞子作画,他想,画完三癞子这幅油画,他的油画颜料就全部用完了。他不知道,给三癞子画的这幅油画是他一生中画的最后一幅油画。宋柯在画三癞子的油画前,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衣衫褴褛的三癞子坐在挖好的墓穴旁边的红土上,光着或许一生都没有穿过鞋子的脏兮兮的双脚,丑陋的脸沐在夕阳桔红色的光中,无辜而又充满渴盼的目光向远山无限延伸……
15
钟七发现自己的手下猪牯越来越受游镇长的器重,游镇长派他去县城里办了几件事情后,就提拔他当了保安队的副队长。钟七心里更加惶恐不安,后悔听了猪牯的话,去捉了游武强和沈文锈的奸,现在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这天,游镇长给她母亲完七,在游屋村老屋请乡亲吃完七酒,也没有叫他一起前往,光叫猪牯带了几个人去。钟七心里十分不舒服,就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在洪福酒馆里喝酒,他点了酒馆里最好的菜和最好的酒,一直喝到深夜。
钟七喝完酒,就来到了逍遥馆的门口。
他伸出手,用力地拍逍遥馆紧闭着的门,大声说:“开门,开门——”
逍遥馆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里面的人好像都死光了。
钟七拍了很长时间的门,逍遥馆里就是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
钟七气坏了,破口大骂,可无论他怎么骂,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钟七气急败坏,掏出了盒子枪,往那大红灯笼上连开了两枪。枪声响过之后,逍遥馆里还是无人出来给钟七开门。钟七弄不清楚逍遥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悻悻而去。
钟七走进自己家门口的那条小巷时,感觉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摔倒在地上,这跤摔得不轻,膝盖上的骨头受了伤,皮也擦破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瘸地走向自己的家门。进了家门,钟七刚刚把门闩上,就听到门外面传来几声阴森森的女人叽叽的冷笑声。钟七毛骨悚然,酒醒了一半。这个晚上对钟七而言,是他厄运的开始。
钟七不敢吹灭油灯睡觉。
他害怕黑暗中会有什么东西朝他摸过来,还把盒子枪塞在了枕头底下,一有什么事情,他马上就可以抽出盒子枪应急。钟七简单地用家里常备的跌打药水擦了擦摔伤的膝盖,就把自己的身体放平在眠床上,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沈文绣俏俊的脸。钟七心里十分哀伤,他想,如果自己不去逍遥馆嫖妓女杨飞蛾,沈文绣就不可能和游武强通奸,如果他们不通奸……钟七想着想着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