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 风呜咽(第14/15页)

宋柯握住了凌初八冰凉的手:“初八,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值得你对我这样好吗?”

宋柯一动情,身上的腥臭味就大量的释放出来,被宋柯紧紧地握住手的凌初八闭上了血红的眼睛,陶醉地大口呼吸着宋柯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她喃喃地说:“宋画师,我亲亲的心肝哥呀——”

宋柯把凌初八揽在了怀里,亲着她的额头说:“初八,你不要因为我苦了你自己,我不在乎吃什么,也不在乎我的身体怎么样,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安慰。只是我现在穷,什么也不能给你,你要知道,我也是个男人,我不希望一个女人来养活我。”

凌初八听了宋柯的话,浑身颤抖了一下,轻轻地咬着宋柯的耳朵说:“宋画师,你会有钱的,其实,你有没有钱不重要,你能够这样抱着我,让我呼吸你身上的味道,我就满足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个女人会喜欢宋柯身上的腥臭味?只有这个神秘而孤独的山里女人——凌初八!仅仅凭这一点,凌初八在宋柯心中的位置渐渐地取代了苏醒——那个宋柯心里梦幻般的女人,尽管在很多个夜晚,凌初八吹灭了灯火,和宋柯作爱的时候,宋柯还会情不自禁地叫着苏醒的名字。

……

18

就是农历九月二十一日这天晚上,宋柯回到唐镇,就听说死人了。

宋柯在凌初八的小木屋里吃完晚饭,凌初八双眼迷离地轻轻对他说:“宋画师,你该回去了——”宋柯来不及说什么,浑身就电击般颤抖了一下,眼镜片后的双眼就出现了迷幻的色泽。宋柯呆呆地站起来,梦游般走出了小木屋。凌初八跟他出了门,她对着黑黝黝的森林,嘴巴里发出了尖利的唿哨声,一条浑身发出青光的青蛇出现在了宋柯的面前。在这个没有星月的阴霾之夜,那条发着青光的青蛇把迷幻中的宋柯带回了唐镇。宋柯进入镇街后,那条青蛇就消失了,宋柯也清醒过来,凌初八在宋柯清醒后的脑海里又变成了一朵迷幻中的花,他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凌初八相见。

宋柯进入唐镇后,就听到了丧鼓的声音。

寂静的镇街上显得阴森可怕。

宋柯刚刚走到画店的门口,正要开门,他听到身后有个人对他说:“宋画师,你终于回来了。”

宋柯回过头,黑暗中站着一个黑影,宋柯看不清他的脸。

宋柯心里猛地抽筋:“你是谁?”

黑影说:“我是洪福酒馆的伙计,我们老板朱福宝请你去给他的父亲画像,他父亲过世了。”

宋柯心里一沉,怎么突然就死人了?

黑影又阴沉沉地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了,我们老板的父亲早上就发现死在眠床上,他死后,老板就让我来找你去给他父亲画像,老板还说,好在游镇长英明,没有听镇上那些人的话,把你赶出唐镇,否则,他不知道要到哪里找画师。老板还说了,无论我等到什么时候,也要等你回来,请你过去给老板父亲画像。你现在终于回来了,我好带你回去交差了,唉,我还以为你离开唐镇,再也不回来了呢。”

宋柯无语。

……

洪福酒馆老板朱福宝的父亲朱贵生死得蹊跷。

头一天晚上,六十五岁的土财主朱贵生还在儿子的酒馆里宴请了几个从周边乡村里过来的地主,那些地主连夜坐着轿子离开后,精神健硕的朱贵生还在镇公所和游镇长他们打了几圈麻将,然后才让儿子朱福宝替了自己就回家去睡觉。

游镇长叫保安队的副队长猪牯送朱贵生回家。

猪牯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朱贵生拄着拐杖走在后面,猪牯边走边回头对朱贵生说:“贵生叔,你慢点走,注意脚下的路。”

朱贵生中气很足地说:“走吧,走吧,别以为我老了就不行了!”

猪牯就嘿嘿地干笑。

说起来,朱贵生和猪牯还是亲戚,但是猪牯的父亲没有出息,一生都靠租种朱贵生的田为生,就是猪牯当了保安队的副队长,得到了游镇长的器重,朱贵生还是瞧他不起。在朱贵生眼里,前面走着的背着长枪提着灯笼的猪牯就是一条狗。朱贵生的家就在青花巷里。走进青花巷的第一个大宅子就是朱贵生的府第。

猪牯把朱贵生送到家后,当他走出青花巷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掠过,他猛地回头,发现一个白影一晃而过。想起唐镇关于沈文绣鬼魂作祟的传闻,猪牯吓了一跳。那白影转瞬既逝,青花巷深处黑漆漆的,猪牯虽然背着枪,但是他还是有些心虚,提着灯笼飞快地回到了镇公所。回到镇公所,猪牯站在旁边看他们打麻将,游镇长瞟了他一眼说:“猪牯,你的脸怎么那么白呀?”猪牯说:“可能是夜风吹的吧。”游镇长笑了,抓起一个二饼说:“我自摸了!”

朱贵生回家后泡了一个脚,然后就躺下了,躺在床上,他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条看门狗。他们家的那条看门狗是出了名凶猛的,以前还咬过一个半夜三更去青花巷巷尾寡妇余花裤家和余花裤偷情的一个男人,朱贵生还赔了那个男人两斗米。从那以后,朱贵生吩咐下人到了晚上就把狗洞堵上,不让狗出去伤人,因为他知道,深更半夜摸寡妇余花裤家门的男人不少。可是,朱贵生家的那条大黄狗却在两天前失踪了,朱贵生派人到处找也没有找到。想起这条狗,朱贵生有些伤感,他和这条狗还是有感情的。这条狗还救过他一条命呢,那年土匪陈烂头在一个晚上潜入唐镇,来到他们家时,要不是这条狗咬住陈烂头,让他从后门逃走,杀人不眨眼的陈烂头说不定就把他给宰了。

朱贵生想着想着就打起了呼噜。

到了早上,朱贵生家的一个下人,到朱贵生的房间里去准备给他倒马桶,结果发现朱贵生死在了眠床上。朱贵生死的样子十分骇人,他的尸体浑身肿胀,肚子像鼓起来的一个小山包,头脸也肿得像个谷斗,七窍流着黑色的污血。让那个下人魂飞魄散的是,他竟然看到一条青色的花斑蛇从朱贵生的嘴巴里溜出来……朱家的下人去给朱福宝报讯时,朱福宝还在镇公所的麻将桌上酣战,整整一个晚上,就是朱福宝一个人输钱。

……

宋柯随着洪福酒馆的那个伙计来到朱家,朱家的人纷纷躲着他。其实这个时候,宋柯身上的腥臭味已经很淡了,还没有朱贵生死尸的尸臭来得难闻。可是,朱家的那些人还是远远地躲着他,还捂着嘴巴和鼻子。宋柯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披麻戴孝的朱福宝对宋柯说:“宋画师,父亲的画像就拜托你了,画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宋柯没有说话,而是来到了朱贵生尸体的旁边,给朱贵生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