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上 雪飘飘(第10/22页)

张先生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都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只听到他从林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让我从轿子里下来,和轿夫一起背过脸去,不能回头看他,谁回头就要打死谁。我们都不敢回头,他出来后就把我们的眼睛蒙上了,搜我们的身,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可抢,就回林子里去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洪亮。”

游长水“哦——”了一声。说实话的,土匪陈烂头长得什么样子,游长水一无所知,唐镇上的人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陈烂头的长相,那些挨过陈烂头抢的人都不愿意说出他的模样来。就是游长水在唐镇的街上和陈烂头面对面相遇,他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张先生似乎看出了游长水心中的恐慌,慢条丝理地说:“游镇长心里好像有事?”

游长水心想,我没有事情找你来干什么?他说:“张先生,你的眼光真毒呀!是不是我心里想什么,都会被你看穿?听说你算命测字,看风水,样样精通呀,我十分敬仰你这样的活神仙,所以才把你请过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张先生的眼珠子转了转说:“过奖,过奖,江湖上的传闻不足信,本人只不过学习了一些雕虫小技,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游长水捋了捋胡须说:“张先生太谦虚了,太谦虚了!”

张先生觉得再这样寒喧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单刀直入了:“游镇长,您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吧,我尽我所能给你解答。”

游长水也没有再客气,把凌初八的事情以及县城两个侩子手的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张先生听完后,明白了游长水的心思。张先生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把茶杯轻轻地放回了桌子上,笑了笑说:“蛊术这东西自古到今,在我们这个地方流传了上千年,这的确是让人头痛的事情。如果习蛊者和你有了仇恨,她们会千方百计的向你下毒手的。这些人害人的手段可谓千奇百怪,防不胜防呀!要防止她们向你施毒,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让再多的人守卫你,无论你怎么小心提防,都无济于事。”

听了张先生的话,游长水心里发凉,难道这个名声响当当的活神仙也是徒有虚名,他甚至后悔派人去的时候就把钱给了张先生,可不先给钱,张先生是不会来的,这是他自己立下的铁的规矩,那怕是县长请他,也是这样没有什么好讲的。游长水端起了黄铜水烟壶,咕噜噜地吸了一大口烟。

张先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像游长水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张先生微笑着说:“不过——”

游长水的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过什么?”

张先生说:“不过,如果真中了蛊毒,也还是有办法的。前些年,我看过一个中蛊的人,都快死了,脉都摸不到了,就剩下一口气吊在那里。幸亏他的家人找到了我,我过去一看,就知道中的是蛊毒,马上写了个方子,让他家人把药买来,吃下去过了两个时辰就坐起来,吐出了一脸盆污秽之物,然后马上就可以下地走路,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游长水睁大眼睛:“这么神?”

张先生微笑地说:“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习惯吹嘘自己,信我者就信,不信我者,我以不怪,人家不信你,你总不能把刀架在他的脖子逼他信吧!凡事都是一个缘分,有缘分的人,总会有交集,没有缘分的人,相逢在一起也无所作为。”

游长水说:“我相信你,要是不信,我怎么会派人去请先生呢!”

张先生微笑像是画在脸面上一样,怎么也消褪不去:“游镇长,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这样吧,我给你留下一个方子,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赶紧把方子里的药按我给你的方法吞服,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了!”

游长水连声说:“好,好,好!”

游长水赶紧把纸笔放在了他的面前。

张先生在纸写了起来。

游长水看到了这些熟悉的药材的名称:雄黄、蒜子、菖蒲……张先生的字写得真是不错,遒劲有力。张先生说:“游镇长,今天我看就到这里了,我也累了!”

游长水说:“好,好!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吃点点心,你就去休息吧!真是太劳神你了!”

张先生说:“游镇长,你不必客气,我是得人钱财,为人消灾!对了,我看我们还真有缘分,我还想对你说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游长水说:“张先生,你尽管开口!”

张先生微笑着端祥了一会他的脸,然后说:“游镇长,你要提防小人作祟呀!”

游长水说:“此话怎讲?”

张先生说:“我话已到此,你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

……

游长水拼命地奔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奔跑,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片漆黑。风呼呼地从他的耳边掠过,那是滚烫的热风。身后有个凄凉的声音在叫唤着他的名字,仿佛是一个夺命勾魂的小鬼。他不敢回头,回头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游长水在那个黑暗而又陌生的地方狂奔,凄凉的声越来越近,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疼痛异常,像是要爆炸成碎片。游长水的脚好像踩在冰块上,一个趔趄,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尽管他挣扎着企图爬起来继续奔逃。那凄凉的叫声刚刚接近他就消失了,世界沉寂下来。游长水胆战心惊地竖起耳朵,寻找着那声音的去向。他无法获知那声音的信息,趴在地上等待着光明的到来。漫长的黑夜像个深渊吞噬了游长水,此时,他听到了另外一种可怕的声音。那是充满了邪恶的“兹兹”的声音,游长水可以想像毒蛇向人发起攻击时“兹兹”的声音,那红色的蛇信子在破坏着他最后的防线。蛇从四面八方朝他飞掠而来,缠住了他的手脚和脖子,还从他的嘴巴里钻进去……游长水终于喊出了声,他醒过来时,浑身浸在冰冷的汗水之中。

这是不折不扣的一场噩梦。

这个噩梦昭示着什么?

这个噩梦和凌初八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噩梦和张先生所说的小人难道又有什么关系?

游长水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脆弱和不安以及深重的恐惧。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张先生写过药方的那张纸,紧紧地捂在胸前,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