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上 雪飘飘(第13/22页)

他心里十分清楚,是三癞子把疯婆子胡二嫂锁在里面的,全唐镇的人也知道。因为三癞子和胡二嫂在唐镇的特殊身份,也没有人去管他们。

猪牯带着保安队员来到镇东头的土地庙门口时,发现那块空坪上围满了嘻嘻哈哈的人。猪牯挤了进去,看到一个瞎眼的老者坐在木凳上在着二胡,他的前面站着一个扎着两条又黑又粗大辫子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穿着打着补丁的侧襟花布棉袄,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漾着春水般的波光。年轻女子红唇白齿,正和着瞎眼老者拉出的小调,唱着那支客家人熟悉而又喜欢的《十八摸》:

紧打鼓来慢打锣,

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

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

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边,

天庭饱满吸引人。

伸手摸姐眉毛湾,

分散外面眉中宽,

伸手摸姐小眼儿,

黑黑眼睛白白视。

伸手摸姐小鼻尖,

攸攸烧气往外熏,

伸手摸姐小嘴儿,

婴婴眼睛笑微微。

伸手摸姐下巴尖,

下巴尖尖在胸前,

伸手摸姐耳朵边,

凸头耳交打秋千。

伸手摸姐肩膀儿,

肩膀同阮一般年,

伸手摸姐胁肢湾,

胁肢湾弯搂着肩。

伸手摸姐小毛儿,

赛过羊毛笔一枝,

伸手摸姐胸上旁,

我胸合了你身中。

伸手摸姐掌巴中,

掌巴弯弯在两旁,

伸手摸姐乳头上,

出笼包子无两样。

伸手摸姐大肚儿,

逿像一丘栽秧田,

伸手摸姐小肚儿,

小肚软软合兄眼。

伸手摸姐肚脐儿,

好像当年肥勒脐,

伸手摸妹屁股边,

好似扬扬大白绵。

伸手摸姐大腿儿,

好像冬瓜白丝丝,

伸手摸姐白膝湾,

好像犁牛挽泥尘。

伸手摸姐小腿儿,

勿得拨来勿得开,

伸手摸姐小足儿,

小足细细上兄肩。

遍身上下尽摸了,

丢了两面摸对中,

左平摸了养儿子,

右平梭着养了头。

东一着来西一着,

面上高梁燕变窝,

两面针针棘样样,

好像机匠织布梭。

左一着来右一着,

冷中只喂热家伙,

好像胡子饮烧酒,

身中生得白如玉。

开掌倚在盆边上,

好像胡子喝烧汤,

尔的屁股大似磨,

三担芝麻酒半斤。

两面又栽杨柳树,

当中走马又行舟,

两面拨开小路中,

当中堪塔菜瓜棚。

老年听见十八摸,

少年之时也经过,

后生听见十八摸,

日夜贪花哭老婆。

寡人听了十八摸,

梭了枕头哭老婆,

和尚听了十八摸,

揭抱徒弟呼哥哥。

尼姑听见十八摸,

睡到半夜无奈何,

尔们后生听了去,

也会贪花讨老婆。

睡到半冥看心动,

五枝指儿搓上搓,

高拨上来打拨去,

买卖兴旺多闹热……

猪牯的目光粘在了年轻女子桃花般的脸上,痴了呆了!他微微张着嘴,一溜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旁边的一个保安队员发现猪牯如此模样,捂着嘴偷笑,还悄悄地让另外一个保安队员看猪牯的丑态。猪牯此时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是干什么的了。这个桃花般盛开的年轻女子仿佛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猪牯的脑海里顿时产生了无边无际的奇妙想像……年轻女子真尽情地唱着的时候,瞎眼老者的二胡声突然中断了,人们看着瞎眼老者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的瞎眼老者浑身抽搐,牙关紧闭,嘴角渗出了白沫。年轻女子一回头,看到瞎眼老者如此情形,喊了一声:“爹,你怎么啦——”

人们见此情景,都纷纷四散而去。

只有猪牯和那几个保安队员没有离开。

猪牯从痴迷中清醒过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朝那几个保安队员说:“快,救人要紧——”

几个保安队员七手八脚地把瞎眼老者抬了起来,其中一个保安队员问猪牯:“队长,抬哪里去?”

猪牯毫不犹豫地说:“先抬我家去吧!”

然后,他又交代一个保安队员:“你赶快去郑家药铺,把郑雨山叫到我家里来!快去——”

一路上,猪牯安慰着年轻女子:“姑娘,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救活你爹的!”

年轻女子和刚才唱歌时判若两人,满脸梨花带雨,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猪牯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像被一根针扎了般,隐隐作痛。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看着他们匆忙而去,若有所思的样子。等猪牯意识到什么回头张望时,他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之中了。

16

尿屎巷对面那条巷子叫碓米巷,碓米巷深处的一座老宅子就是猪牯的家。猪牯的母亲早就去逝,哥哥分家搬到外面住了,家里就剩下老父王秉益一个人,他父亲王秉益和镇上有头有脸的富户王秉顺是堂兄弟。猪牯能够进入保安队,也是王秉顺出的力。尽管猪牯当上了唐镇的保安队长,父亲王秉益还是瞧不上他,王秉益希望猪牯能够像他哥哥王文青一样,靠自己的木匠手艺赚钱娶妻生子。所以,当猪牯把那个卖唱的瞎眼老者弄回家后,遭到了王秉益的反对。

他们刚刚进门,王秉益就拄着拐杖站在厅堂里怒目而视。

猪牯让保安队员把瞎眼老者放在了厅里的竹躺椅上,王秉益走过来,用拐杖指着猪牯说:“你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你把什么人弄回家里来,赶快给我弄走!”

猪牯把王秉益的拐杖拨开,笑着说:“爹,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要有同情心吗,这个老人昏过去了,我让人把他抬回来,救人要紧呀!”

王秉益大声说:“我教育你那么多做人的道理,你记住了几条!你这个狗东西,成天就是不学好,我不管那么多,你给我把这个人弄走,我清静惯了,不想有无关的人在家里打扰我!”

站在一旁流着泪的年轻女子突然朝王秉益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