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中 风飕飕(第10/20页)

猪牯说:“如月,你这是?”

冯如月低下头说:“父亲一直生病,房间里有了异味,我就去采了些苦艾草,点燃在房间里熏熏,这样会异味就会除掉了。”

猪牯想了想,冯如月说的也有道理。

可冯瞎子怎么就一直不出门呢,按理说,他有病,出来到院子里晒太阳,或者病还好的快一些。猪牯说:“如月,怎么不让你爹出来晒晒太阳呢?”

冯如月轻声地说:“父亲怕见光,他的病一见光就会更加严重,只好在房间里静静养着。”

猪牯说:“你刚刚到我们家里来时,不是说他只是饿的吗,其实没有什么病的?”

冯如月幽幽地说:“其实我父亲得了很严重的病,当时我是怕你嫌弃我们,我就顺口那么一说。父亲的病就是怕见光,他只要一见光,就会昏倒。他得的是怪病,以前看过很多郎中,都查不出他患的是什么病。这些日子,多亏你收留了我们,父亲的病也渐渐好转了,真希望他能够尽快的好起来。”

猪牯叹了口气说:“我也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如月,我进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冯如月听了猪牯的话,突然紧张极了:“哥,你,你千万不要进去,我怕父亲身上的怪味熏到了你,等他病好了,你自然就可以看到了。现在,现在不行,父亲也不情愿让你看到他那个样子——”

猪牯说:“如月,你不要着急呀,我不进去就是了,不进去就是了!”

冯如月心里松了口气,抬起头说:“哥,你歇会,先喝点茶,我马上去给你做饭!”说完,她就匆匆地走向厨房。猪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吞了口口水。冯如月走进厨房后,猪牯才把目光收回来,出神地看着偏房紧闭的门。此时,他真想破门而入,看看冯瞎子到底怎么样了。

一群黑色的死鬼鸟从院子的上空怪叫着掠过。

猪牯有点毛骨悚然。

他不希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

他的心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

13

游武强偷偷地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正午摸进了游屋村的游家大屋。游家大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游家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游武强在正厅的神龛上看到了游长水的遗像。游武强默默地注视着游长水的遗像,眼睛渐渐地湿润了,人死了那些恩恩怨怨随风而散,游长水毕竟是他的亲叔叔,无论怎么样,还是对他有养育之恩。游武强跪了下来,朝游长水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游武强听到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武强,是你吧?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游武强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人。

她站在天井的旁边,一绺阳光照射在她苍老的满是褶皱的脸上,矮小干瘦的身子显得弱不禁风,那双专注的老眼中却充满了一种坚忍不拔的冷光。她就是游长水的老婆吴琼花。

吴琼花转过身,朝下厅旁边自己的卧房走去。

吴琼花进入自己的卧房后,没有关上房门。游武强知道,那房门是给自己留的,这个家里,婶婶吴琼花和堂弟游武平待他还算不错的。游武强走了过去,他也进了吴琼花的卧房。

吴琼花盘腿坐在圃团上,闭着双眼,两手放在膝盖上。

游武强轻轻地说了声:“婶——”

吴琼花冷冷地说:“你有多少年没有踏进这个家门了?”

游武强说:“婶,我对不住你!”

吴琼花说:“你对得起自己就可以了,没有人要你对得起。我听说了你回来后在镇上发生的事情,那是你躲不掉的,是你的命。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你祖母死时,你也没有回来,现在,你叔也去了,你现在回来了,回来做什么呢?多年来,你们像仇人一样。你叔死了,也是他的命,他该死了谁也救不了他。”

游武强说:“婶,武平呢?”

吴琼花说:“今天是正月二十二,是你叔的头七,武平和家里的其他人都到你叔坟地里去聚奠了。”

游武强:“哦——”

吴琼花说:“武强,你是不是为你叔死的事情回来的?”

游武强说:“是。”

吴琼花说:“我料到你会回来,只要你没走远,你知道他死后,一定会回来的。可人死了,一了百了了,你回来又有什么用?我担心你回来还会搭上一条性命,你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个家会怎么样,看武平的造化了,如果会败,那也是天意,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我知道你是个有血性的人,你不忍心看你叔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你就是找到仇家,又怎么样呢?冤冤相抱何时了?况且,镇上钟姓人家还在找你呢,你要是被他们捉住,他们不会善罢干休的,你叔也死了,就是想暗中帮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武强,你听我一句话,快走吧,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你现在能回来和我见上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你叔也心满意足了!”

游武强的眼中噙着热泪,他哽咽地说:“婶,叔是怎么死的?”

吴琼花叹了口气说:“你叔死得不明不白,他是死在李媚娘那个婊子床上的!武强,你听我一句话,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了,快走吧!”

游武强“扑嗵”一声跪在了吴琼花面前说:“婶,你多保重,我听你的话,这就走!”

14

天气渐暖,森林的树木冒出鹅黄或者褚红的嫩芽,那些野草也重新返绿,鸟雀的叫声仿佛也清脆了许多,透出春天的气息。可黑森林里还是那么阴郁,谁也不敢轻易地进来。

上官玉珠凄清的影子鬼魅般在黑森林里晃动,她一手拿着一把小铲子,一手提着一个粗布口袋。上官玉珠的脸被白麻布蒙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森林里掠来掠去,她的嘴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像是一种咒语。

上官玉珠站在一片荆棘丛边。

她蹲下身,把铲子放在地上,朝荆棘丛里一阵怪叫,怪叫声尖锐而又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荆棘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上官玉珠的眼中红光闪烁。她把扎着粗布口袋的绳子解开,放在了地上,两手抻开了口袋。

上官玉珠看到荆棘丛中爬出无数条蜈蚣闯进布袋里。

那些蜈蚣有大有小,身体上都呈现褐色的油光。它们爬进口袋后立即就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想爬出口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上官玉珠把口袋提了起来,重新扎上了绳子。粗布口袋变得沉甸甸的,半口袋的蜈蚣在里面挣扎,口袋表面不停的有蜈蚣突起。

上官玉珠提着装有蜈蚣的口袋,往黑森林深处走去。

她不再怪叫,显得异常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