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海滩群雄毕现(第8/14页)

金丝娘庙曾经香火鼎盛,但现在已彻底破败,驻庙的道士多年前就已走光,现在庙里的各处殿堂成了流浪汉和乞讨者的居所。据三个水老虫交代,马德宽占据了庙里的三清殿,作为水老虫活动和藏身的地方。

郑让卿命令所有人穿堂过殿,直奔作为后大殿的三清殿,路上但凡遇到睡觉的流浪汉和乞讨者,全都不用理会,因为一旦试图赶走这些人,必定会闹出响动,如果惊动了马德宽等人,那就得不偿失了。这些流浪汉和乞讨者都是无欲无求之人,有被脚步声惊醒的,也只是看上一眼,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悄无声息地来到三清殿外,从窗户可见殿内有火光。据三个水老虫交代,只要夜里有行动,马德宽必定会在金丝娘庙的三清殿内等候消息,现在殿内有火光,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郑让卿命令所有人悄悄地散开,将三清殿团团围住,重点堵死殿前殿后的门径,不给马德宽等人逃走的机会。等到包围完成后,郑让卿才命令手下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三清殿的殿门。

郑让卿在睚、眦以及几个打手的陪护下走入殿内,然而奇怪的是,殿内却空无一人,唯有一团篝火孤零零地燃烧,不时爆出哔啵的响声。

郑让卿正觉得奇怪,忽听外面传来响动,急忙带人走出殿外。

在三清殿的外围,忽然涌入了近百人,全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乞讨者。

为首一人是个膀阔腰圆的壮汉,看清郑让卿的位置,高声说道:“郑老板,多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说话的壮汉,正是水老虫的头子马德宽。

今晚水老虫有抢土行动,马德宽带人在东昌路码头一带接应。为掩人耳目,马德宽等人都是一身流浪汉或乞讨者的打扮,蹲守在码头上。

郑洽记的船队驶向东昌路码头时,马德宽远远就望见了。自从去年遭遇清兵围剿后,马德宽变得谨小慎微,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高度重视。深夜的江面上忽然驶来八艘船,而且不是他派出去抢土的小划,他自然有所顾虑。

马德宽立刻命令所有水老虫撤离码头,退回金丝娘庙。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支船队不仅在东昌路码头停靠,船上的人呼啦啦地上了码头,而且全都直奔金丝娘庙而来。等到发现这批人的目标是金丝娘庙后,马德宽及一众水老虫根本来不及撤出,只好当机立断,命令所有水老虫分散在各处殿堂,假装是流浪汉和乞讨者在睡觉。

郑洽记的数十人没有惊扰这些流浪汉和乞讨者,直奔三清殿而去,殊不知这些流浪汉和乞讨者便是躲藏在庙内的水老虫。马德宽也在其中,甚至郑让卿就从他的身前走过,因此借助火光,他将郑让卿的容貌看了个清清楚楚,认出来是谁。过去水老虫在黄浦江上抢掠商船,和郑洽记结下了不少梁子,郑让卿曾亲自登门拜访,送上厚礼,并承诺每月送交可观的“过江费”,希望范高头能高抬贵手,不再为难郑洽记的船只。不过这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郑让卿轻信了三个水老虫的话,以为马德宽每逢夜间有行动时便会留守于三清殿,根本不知道马德宽乔装打扮在东昌路码头负责接应的事。殊不知水老虫都是在水上混的人,性子和水一样,都是狡猾多变,三个水老虫卖了一部分真消息,可以避免遭受折磨,同时也有所保留,这样将来面对马德宽时,不算完全背叛,就不用受那三刀六洞之苦。

郑让卿想过此行会遭遇困难,但没料到困难竟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水老虫竟有近百人,比他带来的人还多。他带人包围了三清殿,本来打算对马德宽来个瓮中捉鳖,想不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被马德宽包了饺子。

郑让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被水老虫包围,依旧显得镇定自若,笑着说道:“马老大贵体安好,无灾无病,郑某人岂敢捷足先登?”

马德宽皮笑肉不笑,说道:“听说去年六月间,郑老板在新开河沿岸大摆筵席,流水席三日不断,无论何人都可入席,看来是高兴得很哪。”

去年水老虫被清兵剿灭,对于上海本地的商号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喜事。为了庆祝这一喜事,由郑洽记牵头,联合各大商号,在新开河沿岸大摆筵席,一连吃了三天三夜,以至于油脂污秽堵塞了整条新开河。

“马老大,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我也算是老相识,那就开门见山吧。”郑让卿让手下推出了三个水老虫,并直接将三人放归对方阵营,说道:“马老大,听你的三个手下说,你手上有两船新到的货,我此番前来,正是为此。敢问马老大,你这批新到的货,现在有没有处理?”郑让卿看得清形势,现在己方被水老虫包围,水老虫人多势众,能不与之交锋最好,所以他言语中不提及劫货一事,算是给马德宽留了脸面,尽量不触怒对方,但他言下所指,马德宽身为始作俑者,自然听得明白。

马德宽派出去十几个水老虫,现在只回来了三个,还是被郑让卿亲自送回来的,他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郑老板来得及时,这批货已经在联系下家,不过还没有出手。”马德宽说道,“郑老板如果想要,那就开个实诚价,只要价格公道,以你我的交情,这批货自然会留给郑老板。”马德宽重回上海,根基未稳,再加上他还是朝廷要犯,因此不想把动静闹大,事情能够和平解决,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价格嘛,自然还是由马老大来定,”郑让卿道,“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郑老板果然是爽快人!”马德宽嘿嘿一笑,比划了一根手指头。他今晚派出去十几个水老虫,最终被郑让卿送回来三个,他不知道水老虫是折在抢土者的手里,还以为是郑让卿干的。他心想折损了这么多兄弟,自然要多讨要些费用。“按照这批货的原价,”马德宽故意停顿了一下,“你给十倍就行。”

马德宽口说十倍,那是漫天要价,等着郑让卿坐地还钱。

岂料郑让卿竟一口应允,说道:“马老大重回上海,郑某人未及迎接,实在罪过之极。这是你回来后我们之间的第一笔生意,你就是开百倍的价钱,我郑某人也决不还价!将来我郑洽记的船行江过海,还望马老大多加照顾。”马德宽重操旧业,且手下人手足备,真要在江海上抢掠起来,任他哪家商号都是难以防范,郑让卿一口答应十倍的价钱,既是为了尽快拿回失货,也是为了卖马德宽一个人情,为将来郑洽记的生意图个方便。

通常来讲,抢掠到手的黑货,需要尽快销赃,所以出手的价格往往及不上货物原有的价值。现在马德宽抢了郑洽记的货,郑让卿反而答应以十倍的价钱回购,可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马德宽自然高兴,语气中的敌意顿时冰消瓦解,说道:“郑老板客气了!将来只要是郑老板的船,我马某人一定保护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