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困兽之斗(第7/8页)
但睚知道眦这临死一抱,是在为他和脸谱人争取时间。
铁门已经拉起了足够的高度,脸谱人急忙弯腰钻了出去,睚也跟着钻出。
等到胡客挣脱眦的纠缠,冲到铁门前时,铁门已经重新落下,再一次截断了圆顶通道。
铁门重逾千斤,凭凡夫之力,根本无法抬起。胡客尝试了两下,便果断放弃了。他现在没时间考虑打开铁门的事,要知道在天口赌台内,还有数十个暗扎子。这些暗扎子虽然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但只要缓过劲来,立刻便会朝圆顶通道杀来。
胡客几个箭步冲到圆顶通道的另一侧,拉拢红色铁门,将暗青色短剑用作门闩,卡在两个门环内,别住了红色铁门。
他刚弄完这一切,天口赌台内的暗扎子便在梁有慈的厉声呵斥下,逐渐稳住了心神,纷纷涌到红色铁门处,并抬来了金丝楠木棺材,依葫芦画瓢,试图将红色铁门撞开。
暗青色短剑材质惊人,在多次猛烈的撞击下,竟然笔直依旧,毫无损伤。但红色铁门两侧与墙壁连接的部分,却在撞击之下逐渐松脱,眼看要不了几下,就将被暗扎子撞开。
胡客被困在圆顶通道内,前有南帮暗扎子如狼似虎,后有千斤铁门截断退路。
这是他短时间内第三次遭遇围困了。
被困在天口赌台内时,他可以挟尸为质,且有广阔的空间来移动,以避免成为暗扎子的活靶子。
被困在福寿房内时,虽然空间狭小,但他有烟床作为掩体,并且有茶水可以制成毒水,隔空攻击暗扎子。
但现在被困在圆顶通道内,除了头顶昏黄的灯泡和脚边眦的尸体外,再无他物。圆顶通道内可谓空空荡荡又极度逼仄,既没有掩体,也没有任何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一旦红色铁门被撞开,暗扎子必定枪弹齐发,胡客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胡客已经彻底陷入了绝境。
他双眼直视前方,紧盯着那扇一震一颤的生死之门。
他再一次取出了鳞刺,握在左掌掌心,同时右掌一紧,握紧了问天。
如果死是注定的结局,那他宁愿无所畏惧地战死。
黄泉路上,多几条亡魂陪伴,亦不寂寞。
铁门轰然落下,将胡客阻隔在了另一边,脸谱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胡客不好对付,但实在没想到,胡客竟是如此不好对付。绍兴城外围杀失败,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今日天口赌台摆下如此杀局,竟然到现在还没结果胡客的性命,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虽然胡客被铁门阻隔在圆顶通道内,但脸谱人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他之前就因为轻易下了判断,才会藏身于福寿房内,打算亲眼目睹胡客之死,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委实出乎意料,暗青色短剑被夺,睚右手被废,眦穿腹被杀,他为这份轻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连自己的性命也险些丢掉。
脸谱人所认为的不可能,在胡客这里全都变为了可能。
他现在不敢再妄下判断了。
他知道,尽可能地远离此地,才是眼下的上上之策。
但当脸谱人和睚掀起帘布准备走出天口赌台时,却同时收住脚步不动,略有惊色地望向身前。
因为在赌台门外的昼锦路上,一群带枪拿棍的华捕和流氓打手,正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两人。
黄金荣手下的华捕和流氓打手在十六铺码头追丢了睚和眦,但码头上人多眼杂,睚和眦夺马车的过程被不少人亲眼目睹,所以经过四处打听,这群人从小东门追入了上海城。
同样是清晨,码头上因为运货转货所以聚集的人多,但城内则相对冷清,睚和眦的去向没有什么人目睹。华捕和流氓打手只好分成几拨,四处寻找,其中一拨人在县衙门口找到了一辆无主的马车,并在车内发现了血迹。这拨人立刻以县衙为中心,搜寻附近的几条街道巷弄。
这拨人曾从昼锦路上走过,询问了把守天口赌台大门的两个赤膊汉子,问有没有见到两个异族人经过,两个赤膊汉子回答没有,因此这拨人便寻去了别处。但后来天口赌台内响起激烈的枪声,虽然赌台的门窗皆被封死,但声音还是穿墙透出,将离开的这拨人又吸引了回来。
无巧不成书,这拨人重新来到天口赌台门前时,正好撞见脸谱人和睚掀起帘布准备走出。
不是冤家不碰头,双方一照面,都是微微一愣。
但这一愣只是眨眼之间,几个华捕立刻举起了枪,对准了脸谱人和睚,十几个流氓打手也举起了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
“戴的什么鬼东西?”一个华捕冲脸谱人喝道,“摘了!”
脸谱人没有动。
“你还有一个同伙呢?”另一个华捕冲睚喝问。这华捕记得挟持黄金荣的两个人都很强壮,现在只找到一个,脸谱人身形清瘦,不可能是另一个,因此才有此一问。
睚右手已废,又没有武器,想对付这群华捕和流氓打手,实在有心无力。他没有回答华捕的话。和脸谱人一样,他现在飞快地转动脑筋,正在思考着如何脱身。
“不说?”那华捕喝道,“先抓起来!”
十几个流氓打手正要一拥而上,帘布却在这时候掀了起来。
那两个把守大门的赤膊汉子,在重新关上铁门扳拢机括后,掀起帘布并肩走了出来,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呆住了。
十几个流氓打手见对方又多了两人,且不知帘布后是否还有人手,因此没敢贸然动手。
那华捕长时间呆在法租界,不知道天口赌台的来历,见帘布上绣有代表骰子的六个红点,知道这幢小楼房是一处赌台,心想这年头敢得罪黄老板的,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这异族人从赌台里走出,看来幕后指使他得罪黄老板的,就是这赌台的主人,因此向两个赤膊汉子问道:“你们老板是谁?把他叫出来!”耳听赌台里有咚咚的撞击声传出,又问道:“里面在搞什么鬼?”
两个赤膊汉子知道赌台内在做什么,因此不敢应声。
那华捕本以为帘布后还有人,但一把掀起帘布,却只见到了一道铁门,咚咚的撞击声还在铁门之后。
“把门打开!”那华捕回头喝道。
两个赤膊汉子仍然无动于衷。
“触那娘!”那华捕连吃了几个闭门羹,顿时恼羞成怒,举枪顶在一个赤膊汉子的眉心,“你今天不打开这道铁门,我便打开你的脑门!”
梁有慈下了死命令,除非听到三声铃响,否则绝不能开门。但现在被人拿枪顶住脑门,再不开门就要脑袋开花,这赤膊汉子别无选择,只能先求保命。他走向铁门,扳开墙壁上的机括,转动轮把,铁门在扎扎声中一寸一寸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