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73/92页)
教授手腕上的表有规律地向前运行。万恰的腿突然动了一下,他看了看手表上的电子显示:1:00:2,1:00:3,1:00:5。
“我给你拿一点吃的。时间过得真快。我准备了一些午餐,我去把它热一热。”
看,家庭服务员得到了重生。过一会儿,我们要揉搓眼睛:好像我们从未听到过这个构思精美的学术演讲。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我们面对的仍然是那个沉默不语的家庭妇女。我们可以尽情地观看在我们面前沉睡的这棵蔬菜:苍白、枯萎。
长长的、长长的停顿。教授好几次重复着相同的手势,以示谢绝:他没有胃口。但是,女人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她本人也没有打算起身去取她所说的那顿午饭。
当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一种低语——一种反复开始的低语,害羞,不断重复。教授并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韦内罗夫人做出最后一搏,抬高了嗓门:“我把他的杰作拿给你看吧。我已经决定给你看了。”
她用手扶着餐柜,托盘和咖啡杯还在上面放着,她向前挪动了几步,身子摇摇晃晃。她好像有些眩晕,步履蹒跚,身体不住地抖动,因为某种情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时间,她漫无目的地围着椅子乱转。
“跟我来。我把他的东西拿给你看。来。”
嗓音恢复了原有的动力和热情。她蹒跚着向左边转过身子,谨慎地朝餐厅后面的一扇门走去。走廊很短,空荡荡的。他们穿过走廊,夫人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是他们的卧室。”
白色的房间,一张双人床。一床厚实的羊毛毯子,也是白色的。床头的两侧各有一张白色的床头柜。窗前放着一张白色的小圆桌。一张白色的凳子。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框是白色的。
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扇门前。
“这是塔维的暗室。我们不进去了。很简单的一间房间,照相机、胶卷、咖啡罐。”
此时,她的手握着这扇门的把手,门上的一块方形玻璃被黑布所遮盖。她挪开身子,走到走廊的另一头。她打开了右侧的一扇门。
“这是塔维的书房。”
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破旧的沙发。书架上堆满了厚厚的卷宗,五颜六色。
“大家都说他发了财。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这些就是他的财富,一套价格中等的公寓,一个避难所,就这些。他的财富在这间房子里,在这里。他在这里收集了他的作品。你会看到,某种作品。他随身带着一本。只有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确随身带着。他肯定得到了某人的资助。他要展示给他的亲戚们看看。如何?他夫人的亲戚。在屠夫的土地上,受害者找到了避难所,你怎么看?你喜欢你的亲戚吗?咳,他去了他夫人的亲戚家,那个傻瓜就是这样说的。只要他的思绪不那么飘忽不定……寻找他的恋人,用自己生活的悲剧去感染她,用自己悲壮的作品去打动她。愚蠢,疯狂——他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他会把自己的作品给那些造谣生事的商人?为了自由马戏团?如果这样,他会成名,会成为英雄,是吗?我们的傻瓜是一个持不同政见的人,一个烈士?得到丰厚的报酬——直到轰动成为历史?骗取他的忏悔,然后再教给他一些骗术和伎俩,还有脱衣舞女和白痴才拥有的那份傲慢,是吗?我只是希望,那个古怪的笨家伙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报应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他应该采取行动了,撒旦警告过他这些吗?这个虚伪的家伙,这个毒蝎子,这个可怜的白痴!我那愚蠢的斑鸠,豺狗。那条肮脏的猎狗不肯说出实情。谁知道他跟沉默女神究竟去了哪里?谁知道斑鸠飞到了哪里?去了沉睡的森林?黑城堡?金钱的银树林?可怜的人儿。”
教授的身体动了一下,眼睛鼓了起来。厌恶和痛苦源源不断地从温柔的韦内罗夫人甜美的嗓音中流出。教授站在圣殿的门口。万恰侦探的手抓着人造革皮包的带子。他没有勇气冒犯这个神圣的地方。
“请进,万恰先生,进来。花几个小时了解一个陌生人的作品是一件十分逍遥的事情。这个狼人——一个有灵魂的人,你自己发现吧。你会了解,精确的真理和惊讶意味着什么。徒劳的深渊,这就是你要看到的。没有语言,一部史诗。万恰先生!荷马——你会看到!没有文字的荷马史诗,不需要借助于文字。进来,进来。值得一看,相信我。”
“是的,是,我明白……”
教授打量着书架,打量着书桌。他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韦内罗夫人严肃地看着他,待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房间。教授独自一人面对着这座宝库。5点钟,夫人端来了茶水和三明治。
“你可能会喜欢我准备的午餐。你一定饿了。”
“是的,不,我明白。”他含混不清地说着,有些茫然。
7点。女主人胆怯地敲了敲门,问他是否还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绝对不用。大概你要走了吧,要回家去了。我已经快看完了。如果你不方便,我这就走。”
“不,不用着急。我今天可以睡在这里。我看得出,这些东西你很感兴趣。”
她瞧着他,脸上显露出一种嘲讽和蔑视的笑容。她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三明治和茶水,再一次离开了房间。
晚上11点。教授走出房间,包背在肩膀上。
“我们打车走吧,亲爱的夫人。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韦内罗夫人正在看一本法语书。封面厚实,陈旧,书名是斜体字母,已经很难认清了。法语老师——或是数学老师——谁知道!过了许久,她的眼睛才离开书本,她抬起头。
她盯着他的眼睛。随即,她怀疑地看着教授的皮包。
“我们一起打车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家。很晚了。”
“教授,你可以走了,别担心。我要留下来,我今天就睡在这里。”
万恰欠了欠身,走出了大门。当他的脚落在第一个阶梯上时,他听见门里传来了一声狂吠,接着,又是一声。片刻的沉寂过后,又是一阵爆发。猎狗的叫声,像喉咙深处发出的咳嗽,它的口鼻肯定被什么捂住了。脾气暴躁的塔维没有停止,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沙哑的声音,喉咙受阻的声音,被压抑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