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80/92页)
病人满脸卑微的神情,他的眼睛看着审判员,看着便衣侦探。突然,他做出了一个判断。房间里的陌生人是这里最重要的人物。某个督察员,或者,具有某种职位的领导——反正是一个手中握有权力的人。
他站起身,朝托莱亚走来。接着,他开始解上衣的纽扣,解裤腰上的纽扣,一直脱到身上只剩下一条肥大的短裤,还有腰间缠绕的一块厚实、宽大的绷带。他解下绷带,试图吸引托莱亚的注意。
“两个月前,他们给我动了一次手术,但是,伤口又开始流脓了。或者说,伤口裂开了,伤口被撕开了,随便你怎么形容好了。”
“是的,嗯——我实在无能为力。”马尔加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给你定了二级伤残,但是,督察们来了以后说,你的情况只符合三级。就是这样。我们帮不了你。”
“我是火车司机,司机的伙伴。我们一天行驶10个小时,有的时候要14个小时。我无法继续工作。但是,我们单位不同意缩短工作时间。”病人继续对督察托莱亚解释着。
“咳,好吧,我把你的话记下来:不能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不能在野外驾驶。就这些,对吗?”马尔加喜形于色。
“自从我生病以来,单位不让我继续干以前的工作。后来,你们把我的伤残等级从二级降到三级,我只能重新找活儿干。我请我的姐夫帮忙找工作,但是,像我这样的病人,太难了,非常难。我还有两年才能退休。”
“只有劳动终审判决组织能够授权我们把你的级别改回到二级。你去找找他们,碰碰运气。你看,我给你写了一封推荐信,3点钟之前你都可以找到人。”
马尔加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病人穿好裤子,接过推荐信。
“下一个,伯杜列斯库·科曼。”
一个面色苍白、脸颊凹陷的老头儿,白发中分,像20世纪初期那些照片里人的发型。
“多大年纪?”
“53岁。”
他看上去像80岁;他的声音非常低,几乎听不清楚。他坐在椅子边上,眼睛看着地板。
“嗯,是的。肺结核,肝炎。”马尔加嘟哝着,“心电图看着不好,有心衰的迹象。你的体重和身高是多少?”
“44公斤,1.66米。”他无精打采地低语道。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理发师。”
“好的,到外面等。”
老人扶着墙壁离开了房间。马尔加烦躁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这个糟老头儿,我们拿他怎么办?他病得很重,连站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咳,一个理发师——还不算太糟。他可能——”马尔加的同事点燃了一支长长的金色香烟,插嘴道。
“佛罗林,他还能做什么?你没看见吗?他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味。我们给他定二级,送他去做一个神经检查。你同意吗?”
“我同意。”烟雾从佛罗林医生那边飘了过来。
“带科斯塔凯·维奥丽卡进来。”矮个子马尔加按照卷宗上的顺序,报出下一个病人的名字。
没有应答。马尔加抬起头:他的眼睛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
“啊,我忘了,奥尔坦萨不在。”
多米尼克准备起身,扮演迎宾的角色,但马尔加抢先一步。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大门砰的一声,撞上了后面的墙壁。门外闯进来一个大块头女人。她头发凌乱,衣冠不整,但脸上的妆容却十分绚丽,平添了几分高雅。她挥舞着手中那只闪闪发亮的黑色手提包,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我的问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还要让我再等八年吗?八年的时光,从一个办公室奔波到另一个办公室?你们以为我还能再忍受一个八年吗?你们这群废物,你们就是这样想的吗?还想让我遭受更多的侮辱——更多的谎言,蔑视,你们这些没教养的,你们这些拉皮条的!混蛋,告诉我,还要忍受多久?”
浑厚、有力的声音还没有到达峰值。
“你叫什么?”马尔加壮起胆子问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他俯身把佛罗林·迪努放在桌子另一边的金色烟盒拿了过来,取出一支烟,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淡紫色的长方形打火机,将烟点着。佛罗林仍旧埋头看着那个死亡名册。
“奥尔加·奥尔莱亚努律师!我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不想听你们编故事。我可不像其他人,你们别想就这样打发我。告诉你们,我决不会舔你们的臭脚,也不会舔你们的屁股!我要明确的答复。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要你们给我明确的信息。究竟该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
“我们这里没有你的材料。夫人,你应该去办公室问一问。”极具骑士风度的佛罗林·迪努医生语气阴沉地插嘴道。
“什么办公室?你在说什么?八年了,你们让我在办公室之间跑来跑去。这样一来,他可以有时间招妓。没错,他坏事干尽,而你们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在街上找到他,告诉他我祖先的名字,那个名字跟我们亲爱的祖国一样古老。一个任何人都不许碰的名字!奥尔加·奥尔莱亚努·布泽乌律师四处猎艳。我告诉你,只要他看见一个洞,他的大脑就不做主了。这个疯劲十足的布泽乌!你们什么措施都没有采取。我要到党的总书记那里去告你们,你们这帮搞阴谋破坏的家伙。总书记同志太英明了,他明令禁止堕胎、离婚、性病。你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嫖娼,你们这帮人都有病!你们毫不关心我们这些勤劳的优秀公民。你们毁了我的人格,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这些大男子主义者,你们这些道德败坏的家伙!你们玷污了我,你们使我丢了脸,八年了。我要告诉总书记,你们等着瞧!你们必须对你们反社会主义的道德观和正义感做出解释。我要告诉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定将公开宣布,你们的死期到了。你们这些害虫。告诉你们,你们是逃脱不了的,我要上诉到我们国家的最高法院。”
“出去!滚!”矮个子马尔加厉声叫道,他屁股底下的椅子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向上蹿。
不知何故,天使奥尔坦萨出现了。她轻轻地,但却十分坚定地推着那个疯女人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