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邑寿川(第17/20页)

“纱雾……你不要紧吧?”

之所以情不自禁地问出这句话,是因为她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对劲。

“嗯……”

她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我,然后露出满脸的笑容,虽然那笑容看起来似乎有点虚弱,但她似乎比看起来还要有精神。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身体真的没怎么样吗?”

嘴里虽然这么问,但是看到她平安无事的样子,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同时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还好我有来,能够亲眼确定她没事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纱雾以不太清楚的口齿开心地说起九供仪式的过程,说是要当作我来探望她的回礼。绝大部分都和我从芫叔那里听来的一样,不过得爬上九供山和喝下一种叫作宇迦之魂的奇怪饮料的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只可惜,关于前者,她的记忆十分模糊,所以讲得不清不楚的;关于后者,她说喝下去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感到意识模糊,所以也搞不清楚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后来那九天,她说几乎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你姐姐小雾……”

差点就要问出“死掉了吗?”这种话,话到嘴边赶紧用“在睡觉吗?”带过,可是已经足够让她脸色大变了。

在那之后,她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她在隐居小屋看到她姐姐的样子。不仅如此,她还告诉我,就在刚刚,几年前才当上妙远寺住持的泰然和尚突然被叫来,仓促地举行了一场只有至亲参加的葬礼,而且很快就结束了。叉雾奶奶昨天一整天都不在家,可能就是在庙里跟住持讨论这件事吧!听说在今天傍晚——正确地说是送穿仪式接近尾声,气氛被炒到最高点的时候——就要把小雾的棺木运送到妙远寺。从纱雾说的内容听起来,比起孙女的葬礼,叉雾奶奶似乎更在乎出殡跟埋葬的事,听说最重要的出殡是由叉雾奶奶信得过的佃农子弟帮忙抬棺,这么说来,她跟泰然在庙里讨论的事情,与其说是葬礼本身,还不如说是与葬礼之后的埋葬有关的事情吧!

听完纱雾的叙述,我突然觉得应该要看一下小雾的样子,就算只有一眼也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因为愈是恐怖的东西就愈想看的好奇心吗?还是觉得小雾有点可怜,想要用我自己的方法送她一程吗?也或许是因为我想到——如果是大哥的话,一定会这么做的关系吧!

向纱雾确认之后,得知所有人几乎都去参加迎神仪式了。听说就连勇伯父和嵯雾伯母也去了,真是令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连女儿的出殡和埋葬也不参与,后来听说是叉雾奶奶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可能是为了不让从上屋到妙远寺的送葬行列太过于醒目,所以才会命令谺呀治家的人参加送穿仪式,这么一来大家肯定不会想到小雾的送葬仪式居然也在同样的时间内进行吧!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对小雾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密葬的葬礼了解到什么程度,但至少还没有了解到像我后来跟纱雾说明过无数次的那样,是为了掩饰九供仪式这种习俗所引起的杀人事件——以没有杀意这一点来说,或许改称为过失致死比较恰当——才让葬礼这么草草了事的吧!只不过,当时的我肯定也感到这件事并不单纯,而自己恐怕就是被这种感觉所吸引的吧……

“涟哥哥,你想要做什么?该不会……”

纱雾露出害怕的眼神凝视着我,我让她在被窝里躺好,告诉她我马上就回来,要她乖乖地等我。说完之后,就走出她的房间,接下来的目的地当然是巫神堂。

一开始想要直接从主屋过去,反正没有人留守的话,这么做是最快的方法,但是马上又想到辰嫂或吉嫂可能还在家,于是就决定走回我来的那条路上。

从别栋的缘廊向外走,直接沿着后院的角落往穿廊的方向前进。仔细地确认过四周的样子之后,再脱下鞋子,爬上走廊的北端,然后打开巫神堂的木板门,瞥了一眼设在左手边的等待室房门,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与其直接这样进入巫神堂,不如先躲在这间小房间里,观察一下屋子里的动静再作打算。

我打开木板门,小心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地将身子滑入那个看起来像是昏暗储藏室的空间,等到眼睛习惯了四周的黑暗之后,便开始四下观察。

那是一个两坪大小,什么都没有的榻榻米房间。西侧的木板墙上有扇格子窗,而自己进来的木板门在东侧,墙壁前方还有另一扇同样的木板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以说是一个家徒四壁的房间。只不过,一想到那些被什么东西附身的人,为了请巫女将附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祓除,都必须捺着性子先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就觉得心里老不太舒服,甚至还陷入了不应该有的妄想——搞不好当宿主像这样在这里等待的时候,那些魔物已经悄悄地离开宿主的身体,留在这个地方。就连在天花板和榻榻米的阴暗处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窥视着自己,只要我一露出破绽,马上就会被附身——类似这种恐惧猛然浮现心头。

(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呢?)

发现此处不宜久留之后,我便把手放在前方的木板门上,一点一点地用力,慢慢地把门拉开一条缝,从那里窥探巫神堂里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格子窗都被关上了,巫神堂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北侧似乎是叩拜所的地方,设置着一个貌似祭坛的东西,附近有两根蜡烛散发着微光。在等待眼睛适应新的黑暗和蜡烛的微光时,一直觉得背后有一股一样的气息。心里已经很发毛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想起,之前有听人说过,如果有什么东西想要附到人身上的话,通常都会从脖子进入。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把双手伸向脖子,用双手的掌心将脖子给遮住。

(我才不相信呢!只是脖子刚好有点凉罢了。)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地说着这种烂借口。

(没有半个人呢!)

确定进入巫神堂里没有人之后,终于可以离开等待室,这样的结果令我心情大好。只不过,虽然为时已晚,但是我仍不免犹豫了一下——会不会自己接下来所要进入的地方,其实是个比我现在待的地方还要恐怖上好几十倍的空间呢?因为等待室就算充满飘散恐怖的气氛,毕竟只是巫神堂的附属品,巫神堂才是真正举行仪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