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3页)
是的,80年代,她心想。他直接从开发商那里买了这公寓,然后去MFI家具商店买了一些男人用的东西,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装饰过这间公寓。沿着墙边排列的是贮藏空间的大杂烩:在汽车修理厂里才能见到的那种金属架子,还有曾经风靡一时的深色胶合板梳妆台,那还是在宜家那些桦木的调色板涌入市场之前的事了。几个靠垫明显只是用来使他靠着舒服些,而不是沙发的装饰品,涤纶面料的窗帘也是黑色的。在原本应该放桌子的空地上,一辆健身脚踏车放置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曾经是划船机的东西。这些都是罗伊·皮尔斯值得纪念的瞬间,在他还觉得自己能够重塑身材然后娶老婆的时候,但在很久以前,那里就变成了放脏衣服的地方。架子上一排一排地放置着多媒体产品。最远处的一端放的是录像带,旁边是一堆一堆的DVD光盘,完全没有整理过的痕迹,也不在乎看上去乱不乱。大多数的光盘盒上都没有封面,但是她能在一些有封皮的光盘盒上看到以前看到过的封面,知道房东躺在沙发上看的可不是言情剧。
侯赛因一脸厌恶地接受着这一切,看了看茶几的下面。那里散落着一个单身汉忽略的存在的垃圾:铝制外卖包装盒的四周还粘着一道道咖喱的痕迹,吃了一半的烤肉串还放在泡沫塑料包装盒里,揉皱了的灰卡纸,散落在四处的硬纸盒,几个遥控器,一个银色外壳的安卓平板电脑,一瓶婴儿润肤乳,还有一盒舒洁纸巾。在茶几的下面,科莱特看到一个露出一角的垃圾袋,半满的袋子里都是一样的东西。侯赛因礼貌地看向一边,好像这样做能在某种程度上尊重死去的男人。
雪儿说出他们所有人在想的事情。“呃。”她说道。她俯视着脚边被覆盖的形状,做了个鬼脸。
不要,科莱特心想,别说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这件事。我们不需要谈论这个。
“三台电视,”雪儿说道,“他究竟为什么需要三台电视呢?”
“我不知道。”科莱特说道。
“你不认为他以前都是三台一起看吗?呃,天啊。”
“够了,雪儿。”她坚定地说道。她确实不愿意再去想这个了。
雪儿看上去在沉思。“我想我没……”她开始说道。
科莱特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行。我们不会带走任何东西的。”
“但是我需要一台电视,”雪儿抱怨道,“你知道我需要一台电视。”
“我说了不行,”科莱特回答道,然后她忽然想到:哦,我的天啊,我听上去就是她的妈妈。她马上就会反击说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了。
“但是——”
“不行,雪儿,”侯赛因说道,“我很抱歉。但是不行,那是不会发生的。”
雪儿看上去很不高兴。瞧瞧现在的她,科莱特完全能够相信她才15岁。如果你仔细观察她的话,就知道她世故的外表是多么脆弱。她现在正在犯罪,然而她脑子里实际在想的居然是指甲油和睫毛膏。“好吧。”她说道,声音里满是“你会后悔”的语气,科莱特记得她还是青少年的时候会用这种语气。她向上扬了扬她的下巴,做了一个鬼脸。“那就赶紧的。我们可没有整晚的时间。”
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动身的时候,她已经跨过尸体,猛地一拉塑料包装布松开的一边。房东像从地毯里钻出来的怪物一样滚了出来,侧躺着撞击到了墙上,然后停下来盯着他们的脚。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暗淡,他的皮肤在他们把他扔进车里之前已经用管道疏通器冲洗干净,开始渐渐变成黑色。
雪儿开始将塑料布折叠起来,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她开始感觉到安全。“那么走吧。”她说道,开始朝着门口走去。
“等一下。”托马斯说道。
雪儿停下来。“还有什么事?”
“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他说道。
雪儿双手叉着腰。“现在说些什么‘尊重死者’有点晚了吧,”她说道,“我们不得不把他压扁才能把他塞进后备厢里。”
“不,”托马斯说道,“不是那个原因。瞧瞧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一齐看向那具尸体。一个像是膨胀了的鲸鱼的男人背靠着壁脚板躺在地上,他那八层的下巴从托马斯给他买的绿色T恤衫的领口耷拉下来。一条舌头从松弛的苍白嘴唇里伸出来,他的脚和胫骨上血液停止循环之后的地方覆盖着片片剥落的粗糙死皮。
“什么?”雪儿问道。
“看看他的颜色。”
他们全都看过去。正面是灰白色,然而他们注意到背面是红色的。从他们能看到他皮肤的部分,从褶皱的衣服下面肥肉被挤出来的部分,罗伊呈现出两种色调。他变成了一块巴腾堡蛋糕:一面呈现出柔软苍白的质感,另一边则呈现出粉紫色。他看上去像是有人拿着擀面杖站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将他的肉敲松。
雪儿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那他妈的是什么啊?”
侯赛因清了清嗓子。“尸斑。”他说道。
“肝脏14什么?”
“尸斑,”他说道,“那是人死后血液停留的地方。血液是不会留在血管里的,它会……流出来。然后就会在皮肉上呈现出这种颜色,在血液停留的地方。”
“天啊,”雪儿说道,“你他妈的是怎么知道这样一个单词的?”
“这是拉丁语,”侯赛因说道,“在任何一种语言里都是一样的。”
“好吧,”雪儿说道,“那么你想让我做些什么?把我的化妆品拿出来?”
侯赛因摇了摇头:“托马斯是对的。我们不能把他就这样丢在这儿。”
“那就继续说啊,教授。为什么不可以?”
“当他们发现他——”
“如果他们发现他。”
“他们最终肯定会发现他的,雪儿,”他说道,“然后当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他被移动过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
“血液流向重力的方向。”他说道。
“你现在是在英国。”她说道。每当她觉得自己又蠢又无知的时候,她总是会变得粗鲁和无礼。这是她很久以前学会的防御系统。“说英语。”
“哪里是身体的最低点,哪里就是血液流向的地方。在你死以后,血液是不会留在死时的地方的。”
“这样啊。”她说道。
“所以他们就会知道他曾经是躺着的,”他继续解释道,“所以他们就会知道有人移动过他。”
“那又怎样?有他头上的那个凹痕,他们肯定不会以为他是心脏病发死的吧?”
“不,他们是对的,”科莱特说道,“如果我们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他们就会知道这不是入室抢劫。他们就会知道他不是在这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