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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狄欠他钱,这就是原因。五十英镑。也许是一起赌马的时候输的。他们常输钱,一定是某一次输钱的时候欠的。他答应要带钱到米凯尔的住处,一起下盘棋。在深夜,我告诉你。他们显然都有失眠症,当然也都很爱国。我们的领袖没出现。戏剧性吧。‘天杀的为什么威廉要知道他在哪里?’我问他。‘去睡觉!’一个小时之后,猜猜谁又打电话来?像之前一样呼吸沉重?我们的米凯尔上校又来了,爱沙尼亚皇家骑兵队的英雄,喀哒靠拢脚跟,道歉。他沿着瓦拉狄的路往回走,用力敲门,大声按铃。没有人在家。‘听着,米凯尔,’我说,‘他不在这里,我们没把他藏在阁楼里。从贝琪的洗礼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他,也没听到他的消息。对吧?威廉刚从汉堡回来,他需要睡眠,我不要叫醒他!’”

“所以他又挂掉电话了。”史迈利试探地说。

“他会挂掉才怪!他这个吸血虫。‘伟林是瓦拉狄的最爱。’他说。‘干吗?’我说,‘三点半在亚斯寇特?听好,你该死的睡觉去吧!’‘瓦拉狄总是对我说,如果有任何事出差错,就该去找伟林。’他说。‘那你要他怎么做?’我说,‘开着拖车进城,也去用力敲瓦拉狄的门吗?’老天!”

她把孩子放在一把椅子上。孩子乖乖待在椅子上,满足地啃她的饼干。

一阵用力摔门的声音,接着从楼梯传来快速的下楼脚步声。

“威廉来了,麦斯。”丝黛拉直直地盯着史迈利,警告说,“他既不搞政治,也不滑头,他爸爸是个烈士,但他的心情已经平复过来了。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而且他正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对吗?我说,对吗?”

史迈利走向房间较远的一端,让自己与门保持一些距离。伟林果决地走进来,依旧穿着运动服和慢跑鞋,他大约比丝黛拉年轻十岁,而且有些太过瘦弱。他坐进边缘的一张沙发里,炽烈的目光在妻子和史迈利身上逡巡,好像在猜谁会先开口似的。在往后梳的黑发衬托之下,他的高额头显得异乎寻常的白。他已刮过胡子,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他因开车而眼眶泛红的眼睛是棕色的,而且充满热情。

“你好,伟林。”史迈利说。

“威廉!”丝黛拉纠正他。

伟林紧张地点点头,同时对两人致意。

“你好,麦斯。”伟林说。他双手放在膝上,交缠着。“你好吗,麦斯?你们的作风就是这样,嗯?”

“我想你已经听到瓦拉狄米尔的新闻了。”史迈利。

“新闻?什么新闻,拜托?”

史迈利耗着时间。看着他,感受到他的紧张。

“他消失了。”最后,史迈利轻声回答,“我想他的朋友在非常不合宜的时间打电话给你。”

“朋友?”伟林依赖的眼光投向丝黛拉,“老移民,整天喝茶、下棋,谈政治?谈些疯狂的梦想?米凯尔不是我的朋友,麦斯。”

他说得很快,对用这种差劲的外国语言代替自己的母语,觉得很不耐烦。然而史迈利说话的速度,却好像他有一整天的工夫似的。

“但瓦拉狄是你的朋友。”他反驳说,“在你之前,瓦拉狄也是你父亲的朋友。他们一起在巴黎。军中袍泽。他们一起到英国来。”

衡量着这些话的分量,伟林瘦弱的身躯似乎正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他双手分开绷成弧形,他的棕发竖起,又再贴平。

“当然!瓦拉狄米尔,是我父亲的朋友。他的好朋友。也是贝琪的教父,可以吧?但没有政治目的。完全没有。”他看着丝黛拉,征求她的许可。“我,我是威廉·克瑞文。我有个在英国的家,英国妻子,英国小孩,英国名字,可以吗?”

“还有英国工作。”史迈利很平静地加上一句,看着他。

“一份很好的工作!知道我赚多少钱吗,麦斯?我们买了房子,可能还要买车,够了吗?”

伟林的神态里,有某些东西——或许是他的能说善道,或是他生气蓬勃的抗辩——吸引了妻子的注意,此时,丝黛拉就像史迈利一样专注地观察伟林,她漫不经心地抱着婴儿,非常漫不经心。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威廉?”史迈利问。

“谁?麦斯,见到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拜托。”

“告诉他,比尔29。”丝黛拉命令他,目光一刻也没离开他身上。

“你最后一次见到瓦拉狄米尔是什么时候?”史迈利很有礼貌地再问一次。

“很久了,麦斯。”

“好几个星期?”

“当然,好几个星期。”

“好几个月?”

“好几个月,六个月!七个月!在洗礼上。他是教父,我们办了一个宴会。但无关政治。”

史迈利的沉默开始制造出令人手足无措的紧张情绪。

“之后就没见过?”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没有。”

“威廉昨天什么时候回来?”

“很早。”她回答。

“早到上午十点钟吗?”

“很可能,我不在这里。我去看我妈妈了。”

“瓦拉狄米尔昨天搭出租车来这里,”他解释说,仍然是对着丝黛拉,“我想,他见过威廉。”

没人助他一臂之力。史迈利没有,丝黛拉没有,连小婴儿都静止不动。

“在来的路上,瓦拉狄米尔买了玩具。出租车在巷口等了一个钟头,又载他回巴丁顿,他住的地方。”史迈利说,依然小心翼翼地保持此刻的紧张气氛。

最后,伟林终于开口:“瓦拉狄是贝琪的教父!”他用力挥着手臂,一口英文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丝黛拉不喜欢他,所以他只能像个小偷,偷偷摸摸地来,懂吗?他带了玩具给贝琪,不行吗?这也犯法吗,麦斯?有法律规定老人不能送玩具给教女吗?”

再一次,史迈利与丝黛拉都没说话。他们都等待着无可避免的崩溃。

“瓦拉狄是个老人,麦斯。谁知道他能不能再见到贝琪?他是整个家族的朋友!”

“不是这个家族。”丝黛拉说,“再也不是。”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同志!在巴黎,他们一起对抗布尔什维克。所以他带玩具给贝琪。为什么不行?拜托。为什么不行,麦斯?”

“你说那个该死的玩具是你自己买的。”丝黛拉说。她把手伸到胸前,扣上一颗纽扣,仿佛要砍了他似的。

伟林转向史迈利,恳求地说:“丝黛拉不喜欢那个老人,可以吧?她怕我和他搞太多政治,可以了吗?所以我没告诉丝黛拉。她到史丹斯医院去看她妈妈,瓦拉狄就趁这个机会来看贝琪,打声招呼,不行吗?”他绝望地跳起来,不断地挥动手臂抗议。“丝黛拉!”他叫喊着,“听我说!所以瓦拉狄昨晚没回家?拜托,我很难过。但这不是我的错,可以吗?麦斯!瓦拉狄是个老人!孤单的老人。也许他去找女人了,可以吗?他力不从心但仍然喜欢有女人做伴。在这方面,他可是很有名的,我想,不是吗?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