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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安全记号呢?”史迈利问,“表示‘没有人跟踪我’的记号呢?”
“前一天的汉堡报纸。”伟林很快地回答,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坦承,他与瓦拉狄米尔有一点小小的意见不合,虽然他尊敬瓦拉狄米尔是位领袖,是位将军,也是他父亲的朋友。
“他告诉我说:‘伟林,你把报纸放在口袋里。’但我告诉他:‘瓦拉狄,拜托,看看我,我只有一套运动服,而且没有口袋。’所以他说:‘伟林,那就把报纸夹在腋下。’”
“比尔,”丝黛拉吸一口气,略带敬畏,“噢,比尔,你这个该死的傻瓜!”她转向史迈利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干吗不用邮寄,无论是什么东西,干吗非要这么做不可?”
因为那是底片,只有底片才符合莫斯科规则。因为将军害怕被人背叛,史迈利想。那老家伙看见到处都有背叛者,他身边的任何人都是。而如果死亡是最终的定论,那么他显然是对的。
“成功了吗?”史迈利非常温和地对伟林说,“递交的过程顺利吗?”
“当然!我做得很好。”伟林欣然承认,抛给丝黛拉一个大胆违抗的眼神。
“那么,你有没有任何想法,例如,谁可能是与你接头的对象?”
此时伟林有着更多犹豫,但在更多催促之下,部分是来自丝黛拉的催促下,他又陆续说起那张看起来绝望、令他想起父亲的空洞面孔,那警告的眼神,无论是真有其事,或只是因为他太兴奋而想像出来的,说起他有时候,看电视里播出的他心爱的足球赛,摄影机捕捉到的某个人的脸孔或表情会突然深印在记忆中,即使以后永远不会再看见,而汽船上的那张脸孔,就是这样的情形。他描述说那人头发飘扬,裹在手套里的指尖轻抚着光洁的脸颊,身材纤小,却很性感——伟林说他看得出来。他说自己有种被那人警告的感觉,警告他要小心照料珍贵的东西。伟林自己也会有相同的眼神——他突然以悲剧式的浮夸神态对丝黛拉说——如果有另一场战争,必须战斗,他不得不将贝琪留给陌生人照顾的话!这句话带来了更多泪水,更多安慰,更多对老人之死的悲叹,而史迈利的下一个问题不啻为一大解脱。
“所以你带回黄色信封,昨天将军带鸭子来给贝琪时,你亲手把信封交给他。”他温和地说,仿佛已知道一切,但是,仍有一些尚待补充。
他有个习惯,伟林说,星期五开车回家之前,会在仓储中心,坐在驾驶座上睡几个小时,然后刮个胡子,与小伙子们喝杯茶,这样回家时就会觉得神清气爽,不至于紧张又坏脾气。这是他从老手身上学到的办法,别赶着回家,否则你只会觉得后悔。但昨天不同,他说,昨天丝黛拉带贝琪到史丹斯去看她妈妈了。所以他直接回家,打电话给瓦拉狄米尔,告诉他我们事先约定好的代号。
“打电话到哪里?”史迈利问,轻声打断他的话。
“公寓。他告诉我:‘只能打到公寓找我。别打到图书馆。米凯尔是个好人,但他不知情。’”
然后,伟林继续往下说,在很短的时间里——他忘了多久——瓦拉狄米尔坐着出租车到家里来,这在他是前所未有的事,还带了鸭子给贝琪。伟林把装着照片的黄色信封交给他,瓦拉狄米尔拿到窗边,非常缓慢地,“就像那是来自教堂的圣物,麦斯。”瓦拉狄米尔背对伟林,把底片一张张对着光查看,直到找着他要的那张,然后凝视着底片很久。
“只有一张?”史迈利很快地问——他心中仍挂念着两项证据——“一张底片?”
“没错!”
“是一张,还是一卷?”
一张,伟林非常确定。一张小小的底片。没错,3cm×5cm,就像他自己的爱格发自动相机一样。没有,伟林不可能看到内容,无论是写的东西或其他什么。他只看见瓦拉狄米尔,就只有这样。
“瓦拉狄脸色泛红,麦斯。脸上散发着野性,麦斯,从他的眼睛透露出来。而他是个老人家。”
“在你的旅途中,”史迈利说,他用这个重要的问题打断伟林的故事,“从汉堡返家的途中,你也没想过要看一眼?”
“那是机密,麦斯。是军事机密。”
史迈利瞥了丝黛拉一眼。
“他不会的,”她回答着他未问出口的问题,“他太正直了。”
史迈利相信她。
伟林继续讲他的故事。瓦拉狄米尔把黄色信封放进口袋,拉着伟林到花园里,对他表示感谢。瓦拉狄米尔双手握住伟林的手,告诉他说,他完成了一件伟大的工作,最棒的;说伟林是他父亲的儿子,是比父亲更好的战士,有着爱沙尼亚最优秀的血统,沉稳、正直、可靠。有了这张照片,他们可以报答许多恩义,也可以对布尔什维克造成极大的伤害。那张照片是一项证据,一项不容忽视的证据。但是什么样的照片,他没说。只有麦斯能看,只有麦斯会相信,会记得。伟林不太了解他们为何必须到花园里去,但他猜想,老人可能情绪激动,怕有麦克风,因为瓦拉狄不断谈着安全问题。
“我送他到大门口,但没送他上出租车。他告诉我说,我不必送他上车。‘伟林,我是个老人。’他对我说。我们用俄文交谈。‘下个星期也许我就死了。谁在乎?今天我们打了漂亮的一仗。麦斯会非常以我们为荣。’”
将军最后对他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伟林再次暴怒地跳了起来,他的棕色眼睛愠怒欲燃。“是苏联!”他大叫,“是苏联间谍,麦斯,他们杀了瓦拉狄米尔!他知道得太多了!”
“你也一样。”丝黛拉说,随后是一阵颇不自在的漫长沉默。“我们都一样。”她说,瞥了史迈利一眼。
“他只说了这些?”史迈利问,“没有别的,例如你完成的工作的价值?麦斯会相信的事?”
伟林摇摇头。
“或者还有其他的证据,例如?”
没有,伟林说,没有了。
“他没有解释最初如何和汉堡联络,订下约会?是否还有集团里的其他人参与?请想一想。”
伟林想了一想,但没有结果。
“那么,除了我之外,你有没有告诉任何人,威廉?”史迈利问。
“没有,麦斯,没有任何人!”
“他没有时间。”丝黛拉说。
“没有别人!在路途中,我睡在驾驶座上,省下一晚十英镑的住宿费。我们用这笔钱买了房子!在汉堡,我没告诉任何人!在仓储中心也没有!”
“瓦拉狄米尔有没有告诉任何人——就你所知?”
“在集团里,只有米凯尔知道,这是必要的,但并不知道全部,即使是米凯尔。我问他说:‘瓦拉狄米尔,谁知道我帮你做这件事?’‘只有米凯尔,但他只知道一点点。’他说,‘米凯尔借我钱,借我影印,他是我的朋友。但即使是朋友,我们也不能信任。敌人我不怕,伟林。但我最怕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