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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尽管如此,那些情报也不完全是杜撰的,是不是,托比?”史迈利温和地反驳,“有一部分,我似乎记得——至少在某些领域——是提供很好的情报。”

“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例如他的莫斯科中央情报。我记得我们可没发现有任何问题,不是吗?”

“好吧,莫斯科中央偶尔喂他一些无关痛痒的零碎消息,他就可以塞给我们其他的狗屎!那他玩的那些双面手法又怎么说?看在老天的分上!”

史迈利似乎打算反驳,却又改变了主意。

“我知道了,”他最后仿佛作出裁决般地说,“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一个奸细!”

“不是奸细,是卑鄙小人。做一点这个,弄一点那个。一个生意人。没有原则。没有标准。只要能给他甜头,他就帮任何人做事。”

“我了解了。”史迈利严肃地说,声调也随之转低,“他当然也定居在德国北部,是不是?在特拉文穆德41还是哪里?”

“奥图·莱比锡这辈子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定居过。”托比轻蔑地说,“乔治,那家伙是随波逐流的人,不折不扣的无赖。他穿着打扮得像公子哥儿,养只猫,有辆脚踏车。知道他最后一个工作是什么吗,这个伟大的间谍?在汉堡货柜仓库之类的地方当守夜员!忘了他吧。”

“他还有个同伴。”史迈利依然用单纯的怀旧语调说,“没错,我想起来了。一个移民,一个东德人。”

“比东德还糟,是萨克森人42。姓柯列兹奇玛,名叫克劳斯。克劳斯的第一个字母是‘C’,别问我为什么43。我的意思是,这些家伙根本一点逻辑都没有。克劳斯也是个卑鄙小人。他们一起偷东西,一起行骗,一起伪造报告。”

“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托比。”史迈利客气地接口说。

“谁在乎?那真是完美的姻缘。”

“那么,我相信这段关系并不持久。”史迈利自言自语地说。

也许是史迈利的态度太过谦抑;也许只是托比太了解他了。那双快速转动的匈牙利眼睛亮起了警报灯,温和的眉头聚起了怀疑的皱纹。他后退,审视着史迈利,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抚过雪白无瑕的银发。

“乔治,”他说,“听着,你在开谁的玩笑?”

史迈利没说话,但拿起德加,转了一圈,又放下。

“乔治,听我一次,拜托。好吗,乔治?或许我要好好地给你上一堂课。”

史迈利瞧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别的地方。

“乔治,我欠你。你听我说。我还是个臭小子的时候,你把我从维也纳的贫民窟救了出来。我那时就像莱比锡,是个无赖。你在圆场里帮我找到工作。所以我们有许多的时间在一起,干了许多好事。你记得退休的第一条法则吗,乔治?‘不兼差。不玩业余把戏。不做私人企业,永远!’你记得是谁教这条法则的吗?在沙拉特。在回廊里。是乔治·史迈利。‘结束的时候,就是结束了。关上店门,回家去!’所以,现在你要做什么,突然之间?和死了却不甘心躺下的疯狂将军玩亲亲,还有奥图·莱比锡那种多面小丑!这算什么?突然对克里姆林宫发动最后的骑兵攻击?我们已经结束了,乔治。我们没有执照了。他们已经不要我们了。忘了吧!”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有些尴尬,“好吧,安恩的确让你很不好过,因为她和比尔·海顿的事。那是卡拉,卡拉是比尔在莫斯科的大老爹。乔治,我知道这很残忍,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双手垂在两侧,凝视着在他面前的身影。史迈利的眼睛几乎闭上,头向前垂。两颊的牵动让他的嘴巴和眼睛周围出现深深的凹痕。

“我们从来没有指责莱比锡对于莫斯科中央的报告。”史迈利说,仿佛根本没听见托比后一部分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从来没指责过他。即便是关于卡拉的事情也没有。瓦拉狄米尔对他完全信任。关于莫斯科的情报,我们也一样。”

“乔治,谁曾经指责过莫斯科中心的报告?!拜托!好吧,我们偶尔弄来一个投诚者,他会告诉你:‘这件事是胡说八道,但那件事可能是真的。’哪里有什么可信的担保?哪里有什么可靠的基础?你以前常说的。有些家伙喂你一个故事:‘卡拉刚在西伯利亚成立了一个情报训练中心。’谁敢说他们没有?保持模糊,你就不会输。”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和他往来的原因。”史迈利继续说,仿佛没听见托比的话,“只要牵涉到苏联,他就不会玩花样。”

“乔治,”托比轻声说,一面摇着头,“你一定要醒醒。所有的人都回家了。”

“现在,你会告诉我其他的部分吗,托比?你会一五一十告诉我,瓦拉狄米尔到底是怎么说的?拜托。”

最后,勉强作为友谊赠礼,托比如史迈利所请,一五一十地,像被击溃的人那样坦诚相告。

这座铜雕,很可能是德加描摹的芭蕾舞者。模特儿的双手高举过头,身体向后弯曲,双唇浑然忘我地微张,一切都很完美,只是,无关仿作或真品,那神态竟与安恩相仿得令人不自在。史迈利再次把雕像握在手中,缓缓地旋转,出神地盯着,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欣赏之情。托比又坐回那张缎面凳子。从天窗上,映照出轻快走过的足影。

托比和瓦拉狄米尔是在科学博物馆航空科学那层的咖啡馆见面的。瓦拉狄米尔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一直抓着托比的手臂。托比很不喜欢这样,因为他觉得太过惹人注目了。奥图·莱比锡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瓦拉狄米尔不断说。这是个大案子,百万分之一的机会,托比;奥图·莱比锡拿到了麦斯一直梦想的东西,‘把我们所有的账全部算清’,瓦拉狄米尔这样说。当托比有些尖酸地问他,他心目中的账是什么,瓦拉狄米尔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说:“问麦斯。”他坚持,“如果你不相信我,去问麦斯。告诉麦斯,这是个大案子。”

“那么,条件是什么?”托比问——他知道奥图·莱比锡总是先关心钞票,货物则要很久、很久以后才送到。“他要多少,那位大英雄?”

托比对史迈利坦诚,他实在很难掩饰心中的怀疑——“这让会晤从一开始就没好心情”。瓦拉狄米尔提出条件。瓦拉狄米尔说,莱比锡有故事,但他也有某些证据,可以证明故事是真的。首先是一份文件,莱比锡称这份文件为,前菜或开胃菜。还有第二项证据,一封信,在瓦拉狄米尔手中。而故事本身还有其他资料,由莱比锡交付保管。文件会显示取得故事的过程,而资料本身则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