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说话的风(第10/38页)

刀子割断了绑住他双腕的绳索。二十四个小时以来,他第一次可以把双手放到身前。他意识到,双手现在还没有感觉。血液开始回流,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是疼痛。他不动声色地忍耐着。

坐牛又说话了,这次是对他说的。他听不懂,但用夏延语作了回答。人群中一片惊讶。其中一位叫“双月”的夏延人首领说话了。

“最高首领问,为什么白人把你绑在马上,双手反绑?”

“我冒犯了他们。”侦察兵回答说。

“很严重吗?”在接下来的审问中,双月承担了翻译工作。

“蓝衣军队的首领要绞死我。明天。”

“你干了什么?”

克雷格想了想。布拉多克摧毁高麋的营地是前一天上午吗?他从那次事件开始说起,直至他被判处绞刑。他注意到,提及高麋的营地时,双月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了。他每说完一句话都要停顿一下,让双月译成苏语。当他讲完时,人们轻声议论了片刻。双月叫来了他手下的一个人。

“骑马回我们的村落。把高麋和他女儿带到这里来。”

那位战士走向被缰绳拴住的矮种马,跨上去骑走了。坐牛又开始提问。

“你们为什么要与‘红人’交战?”

“他们告诉我,他们来这里是因为苏人正从南北达科他州的保留地上出走。没有提过要杀人,但后来‘长发’发疯了。”

又是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长发来这里了吗?”是双月在问。克雷格头一次意识到,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打仗。

“他在河对面的山坡上,已经死了。”

首领们又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安静了下来。开会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没有必要匆匆忙忙。一个半钟头之后,双月问道:“你为什么要佩戴这根白色的山鹰羽毛?”

克雷格作了解释。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时,加入了一个年轻夏延人的群体,和他们一起到山上打猎。除了克雷格,其他人都有弓箭,他被允许借用唐纳森的夏普斯步枪。他们遭到一只老灰熊的突然袭击。那是一只性格暴躁的老家伙,牙齿差不多已经掉光了,但它的前爪力道大得很,只需一掌就会致人于死命。它从灌木丛中钻出,发出巨大的吼叫声冲了过来。

这时,双月身后的一位战士要求打断一下。

“我记得这个故事。这发生在我堂兄弟的那个村庄。”

在营火边,没有什么比一个好故事更吸引人的了。人们邀请这位战士接着讲故事,苏人们等不及听双月的翻译了。

“老灰熊像是一座山,速度极快。夏延男孩们四散逃开爬到树上去了。但白人男孩仔细瞄准后开了火。子弹掠过灰熊的下颏,钻进它的胸膛。它用后脚站着,有松树那么高,虽然快要死了,但仍向前猛冲。

“白人男孩退出弹壳,塞进另一颗子弹,又开了一枪。第二颗子弹射进它怒吼的大嘴,穿过上颚,击穿大脑。老灰熊又朝前走了一步,然后扑倒在地。它那巨大的头颅近在眼前,唾沫和污血溅到了男孩的膝头上。但他一动也没动。

“他们派了位信使去村里,战士们带着一张雪橇过来,剥下那怪物的皮,带回去给我堂兄的父亲做了一件睡袍。然后他们办了个宴会,并给白人男孩起了个新名字,叫‘无畏杀熊’。还给了他一根猎人才能有的山鹰羽毛。很多个月以前,在我们迁入保留地之前,这是在我们村里流传着的一个故事。”

首领们频频点头。这是个很好的故事。一队人骑着矮种马来了。后面是一张雪橇。克雷格从来没见过的两个男人走到篝火前。根据穿着和梳的辫子来看,他们是夏延人。

其中一人是小狼。他述说自己在河东打猎时,看到罗斯巴德河水上空腾起了烟雾。他前去察看,发现了遭到屠杀的妇女和儿童。他在那里听说蓝衣军人回来了,于是昼夜跟踪,尾随着他们来到营地所在的山谷。但他到达得太晚,错过了这场大厮杀。

另一个人是高麋。大部队离开之后,他才狩猎回来。他的女儿回来时,他仍在为遇害的女眷和孩子们而悲痛。她受了伤,但仍活着。他和另外九名战士一起夜以继日地骑行,想找到夏延人的营地。战斗打响前,他们刚刚抵达,于是自愿加入了战斗。他想在卡斯特所在的那座山丘上杀身成仁,结果杀死了五个白人战士,但无处不在的神灵没把他召唤去。

雪橇上的那个姑娘最后一个说话。伤口的痛楚和从罗斯巴德河一路赶来的劳顿让她脸色苍白,但她讲得很清楚。

她说了屠杀事件,以及袖子上有条纹的那个大个子男人。她听不懂他的话,但她明白,在她死去之前他想干什么。她诉说了这个穿鹿皮衣服的人是如何给她水喝、喂她食物,并抱她坐上一匹矮种马,让她返回家人怀抱的。

首领们开始交换意见。他们集体讨论作出决定后,交由坐牛宣布。这个白人可以活着,但他不能回到他自己人那里去。他会被他们杀死,或者他会把苏人的位置告诉他们。他应该交由高麋照看。高麋可把他当作囚犯或客人对待。等到春天,他可以获得自由,或继续留在夏延人那里。

营火周围的战士们纷纷表示赞同。这很公正。克雷格随同高麋骑马回到了分配给他的一座圆锥形帐篷里,由两名战士彻夜看守。第二天上午,这个大营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但黎明时回来的侦察员带来消息说,北面的蓝衣军人更多,于是他们决定南行去大角山,看看那些白人是否会跟过来。

高麋慷慨大方,把克雷格接纳进自己家族。克雷格在印第安人找到的四匹未受伤的战马中挑了一匹。印第安人更喜欢耐力型矮种马,在他们眼里,战马没有太大的价值。这是因为能适应平原严酷冬季的马匹很少。战马需要干草,可是印第安人从来不采集这些,它们很难像矮种马那样,靠地衣、苔藓和柳皮就能活过冬天。克雷格选了一匹他觉得应该能适应的栗色母马,模样粗犷、瘦瘦高高,并起名为“罗斯巴德”,以纪念他与轻风姑娘相遇的地方。

因为印第安人从不使用马鞍,他很快便选中了一副。他还找到了被其他人收为战利品的夏普斯步枪和猎刀,尽管对方不太情愿,最后也物归原主了。在山头上他那匹死去了的战马的鞍袋里,他发现了夏普斯步枪的弹药。山坡上被洗劫一空。印第安人把他们喜欢的物品全都拿走了。他们对白人扔在草丛里随风飘扬的那些纸片不感兴趣。这其中,就有威廉・库克上尉写下的第一次审讯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