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 权(第3/6页)
查德威克解释了署名为盖洛德・布伦特的那篇文章,说想向巴克斯顿先生亲自解释一下,说文章中对他的报道不但不真实,而且对他产生威胁,可能毁掉他的生意。圣克莱尔表示遗憾,但不为所动。
“哦,是啊,可以看出你为此在担忧,查德威克先生,但你恐怕不能与巴克斯顿先生会面。他是一个大忙人,你明白吗?我……呃……知道一位律师已经代表你跟编辑交换过意见了。”
“写了一封信,”查德威克说,“回信是一位秘书写的。信中说,或许可以考虑在读者来信栏目里刊登一封信。现在,我要求他至少先听听我这边的意见。”
圣克莱尔淡淡一笑。“我已经解释了,这是不可能的。”他说,“目前我们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代表编辑本人写封信。”
“那么,我能见见盖洛德・布伦特先生本人吗?”查德威克问道。
“我认为那没用。”圣克莱尔说,“当然,如果你或你的律师还想写一封信的话,我敢肯定,我们的法律部会按常规给予考虑的。否则的话,我就爱莫能助了。”
门卫把查德威克带到旋转门外面。
他在弗利特街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吃了一份三明治午饭。吃饭时,他一直在沉思。下午,他早早坐进伦敦中心区一座参考资料图书馆里,那里专门提供当代档案和剪报。他仔细阅读了最近的诽谤案件的卷宗,发现他的律师并没有夸大其词。
有一件案子使他大为震惊:一名中年男子在一本书里遭到一位时尚作家的严重诽谤,他起诉并且获胜,获得三万英镑的损失赔偿费,并由出版商承担诉讼费。但出版商上诉了,上诉法院撤销了原判赔偿,让双方各自承担自己的诉讼费。官司打了四年,面临破产的原告把案子呈递到上议院。上议院纠正了上诉法院的判决,重新判给他损失赔偿费,但没有判决诉讼费。他赢回了三万英镑的赔偿费,但五年后的诉讼成本是四万五千英镑。出版商的法律费用与他相似,总共损失了七万五千英镑,但这笔金额的大部分是有保险的。原告虽然赢了,但一辈子也毁了。打官司的第一年,他在照片里还是一位生气勃勃的六十岁男士。五年后,由于案子缠身、精神紧张、债台高筑,他变得骨瘦如柴、形容枯槁,没有人样。他的名誉是恢复了,人却在破产中死去。
比尔・查德威克决定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去西敏寺的公共图书馆,拿上一部霍尔斯伯里的《英格兰法典》,坐进阅览室。
如同他的律师所说,对于诽谤,没有像道路交通法那样的成文法,但有一八八八年的诽谤法补充法案,其中对诽谤或毁誉下了普遍可以接受的定义:
诽谤之辞,一般说来就是贬低他人之言辞,旨在促使社会上正常思维的人们在评价该人时降低其身份,或使别人对其回避,或使其遭受仇恨、蔑视或嘲笑,或使其在公务、专业、职业、行业或生意中受到诋毁或中伤。
嗯,至少最后那部分是适合我的,查德威克心里想道。
他的律师关于法庭的那套说教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在法庭上,所有的申辩不必经过证实,都可以印刷出来公布于众。”难道真是这样吗?
律师是对的,这部一八八八年的法案就说得很清楚。在法庭上所说的话,都可以报道和出版,记者、编辑、印刷厂和出版商都不必担心被指控诽谤,只要该报道是“公正、及时和准确的”就可以了。
这个规定,查德威克心里想道,一定是为了保护法官、治安推事[7]、证人、警官、律师,甚至被告,使他们敢于讲真话,用不着考虑案子的结果。
任何人的言辞,不管多么侮辱、中伤、诋毁或诽谤,只要是当庭申辩的,都有豁免权;任何人准确报道、印刷和出版上述言辞的,也有豁免权。这种豁免被称为“绝对特权”。
在乘地铁返回郊区的途中,比尔・查德威克的脑海里慢慢产生了一个想法。
经过四天的搜寻,查德威克终于发现,盖洛德・布伦特住在汉普斯特德一条时尚小街上。在随后的星期天上午,他来到这条街上。估计报纸的记者星期日应该不会上班,他希望布伦特一家不会到乡下去度周末。他踏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一位长得和蔼可亲,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开了门。
“布伦特先生在家吗?”查德威克问道,马上又补充说,“是关于《星期日信使报》上他文章的事情。”
这不是撒谎,能让布伦特夫人相信,来访者是弗利特街报馆的人。她微笑着转身朝门厅喊“盖洛德”,然后回过头来面对查德威克。
“他马上就来。”她说,随后循着屋里小孩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没有关上门。查德威克等在那里。
一分钟后,盖洛德・布伦特本人出现在门口。他身穿浅色亚麻布宽松裤和粉色衬衫,样子优雅,年纪在四十五六岁光景。
“什么事?”他询问说。
“是盖洛德・布伦特先生吗?”查德威克问道。
“是的。”
查德威克展开手中拿着的剪报,凑了上去。
“是关于你在《星期日信使报》上写的这篇文章。”
盖洛德・布伦特看了看剪报,手没去碰。他的脸上露出困惑和恼怒的表情。
“这是大约四周前的,”他说,“怎么了?”
“很抱歉星期天早上来打扰你,”查德威克说,“但看来这是我们大家都得承担的风险。你要明白,在这篇文章里你诽谤了我,相当严重地诽谤了我。这给我的生意和社交生活带来了相当严重的损害。”
布伦特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困惑,但很快就变成怒火中烧。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质问道。
“哦,很抱歉。我叫比尔・查德威克。”
一听到这个名字,盖洛德・布伦特终于明白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你听着,”他说,“你根本就不该跑到我家来投诉。有正常渠道,你必须让你的律师写……”
“写了,”查德威克说,“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还想见你们的编辑,但他不接待。所以,我只好找你。”
“真是太可恶了。”盖洛德・布伦特抗议说,他正打算把门关上。
“你瞧,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查德威克温和地说。布伦特正要摔门的手停住了。
“什么东西?”他问道。
“这个。”查德威克说。
他抬起右手,握紧拳头,结结实实但并不特别凶狠地砸在布伦特的鼻尖上。这一拳,打断不了鼻梁骨,也伤不到鼻中隔软骨,却使盖洛德・布伦特后退一步,发出了“嗷……”的叫声。他用手捂住鼻子,眼睛淌出泪水,开始抽吸鼻子里流出来的第一溜鲜血。他瞪了一眼查德威克,似乎正面对着一个疯子,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查德威克听到门厅里的脚步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