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三 绅士(第6/16页)
“我已经打了报告,让莫局从别的地方调人增援了,没事,你好好养伤,别瞎操心。”沈夜熙说。
盛遥:“算了吧,别的地方调来的人也就能跑跑腿,大家谁都不习惯谁,得磨合很久。这样,你给我偷渡个能上网的笔记本来,我别的做不了,帮你们整理整理资料总可以的。”
闲不住——好像是重案组所有人的共同特征。沈夜熙理解他的心情,但是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就听身后有人冷笑一声,这声音挺熟悉,立刻,盛遥觉得自己的后颈凉飕飕的。
他像该上油的机械一样转过头去,背景是“嘎啦嘎啦”直响的僵硬的关节。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中等身材,带着一副无框的眼睛,一张脸长得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可就是吓人,说不出的吓人。
这大夫姓黄,叫黄芪,一味中药,正好和他身份挺配,他和莫局私人关系不错,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局长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每次局里有人工伤住院,主治医生好像都是他。说真的,也没见黄大夫多么凶神恶煞,可是从他手里回去的每个警官提起他来,好像都有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沈夜熙就是几个月以前刚从他手里遛回去的,一见着他,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黄医生,他——刚刚被推去急救的人怎么样了?”
“哦,我想起来了,里面那位你同事吧?”黄芪皮笑肉不笑,嘴角弯曲的动作活像抽筋,“位置再正一点,他脊椎骨就断了,高位截瘫,这辈子就能提前长假了。”
沈夜熙和盛遥都抽了一口凉气,沈夜熙觉得自己舌头都不利索了:“医医医医生,他他他有没有危险?”
“危险?”黄芪冷飕飕地说,“哪能呢?您送来那位可是超人,古代有拿盾牌挡着人的,他拿后背当盾牌挡着炸弹,一般人行么?内裤反穿到外边那位大老美也干不出来吧?”
黄医生说完转身要走,沈夜熙真急了,一把抓住黄芪的胳膊:“大夫!”
黄芪顿了顿,一看沈夜熙眼睛都快红了,这才低声一“哼”:“算他命大。”
眼见沈夜熙明显松口气的表情,黄芪没好气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收回来:“沈队,要我说你们也太客气了,现在社会治安大体上来说还是挺好的,真的不用广大公安干警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我们这医院里来值班。”
说完,他瞥了盛遥一眼,补充:“还是轮流倒班。”
盛遥窝窝囊囊地在旁边装死。
黄芪看着盛遥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着,还在这坐着?非得我提醒是不是,盛警官,咱们先移驾病房行不行?”
盛遥二话没敢说,灰溜溜地被领走了,剩下沈夜熙一个人,坐在冷飕飕的医院长椅上煎熬。
黄芪人虽然不地道,但是说出来的话是没有错的,他说姜湖没有危险了,那就应该是没事了。
沈夜熙揪起来的心陡然被放下来,砸得胸口还挺疼。
没多长时间,苏君子和杨曼他们都来了,安怡宁比较周到,让他们俩带了不少人来,沈夜熙对他们点点头,用口型说了句“没事了”,绷着脸的苏君子和杨曼立刻也跟着长舒了口气。
沈夜熙走过去,目光扫过和他一起等着急救室消息的一帮人,最显眼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满脸泪花,见人就唠叨“好人哪好人哪”。
“君子,”沈夜熙头也不回地吩咐说,“带他们分别去录口供。”
苏君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怎么又是个孩子?又在有人孩子身边安放的炸弹?”
沈夜熙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别忘了把他们都隔离开。”
苏君子点头,带人过去了。
口供没多长时间就录完了,眼下他们有两个案子在手,重案组是真忙不过来了,沈夜熙只好在录完口供之后,把一步三回头的杨曼和苏君子给遣回去了,他一个人留下来,孤零零地等在医院的楼道里。
一个礼拜以前,他也是在这里,那时候身边起码还陪着一个人,可以一起等着盛遥的消息——现在,他又等在了这里,而当时陪在他身边的人,却已经横着被人抬进去了。
这一次爆炸案中,受伤的人仍然不多,除了姜湖情况特殊比较严重外,剩下的都是轻伤。
周六一天炸了两辆,周日消停了一天,周一又炸了一辆,而且这一次的二路公交车和之间爆炸的那两路在沈夜熙看来,没有任何表面上的联系,他有些想不明白,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嫌疑人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有机会坐上无数辆车,又是什么让他只挑了这么这三辆下手呢?
是因为车上那三四岁的孩子么?
这三个孩子,一个是父母上班,保姆领回家的中产家的小孩,一个是城市打工者带进来的小孩,还有一个是住在二路终点郊区、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本地孩子,三人家庭的社会关系里没有任何交集,只有一个孩子在上幼儿园,孩子们并没有接触过,平时活动的范围也南辕北辙。
如果这件案子真的和孩子有关,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有什么共同的东西刺激到了他?
这个嫌疑人显然是不想闹出人命,那个遥控装置不可能在车下引爆炸弹,车子又是在行驶半途中爆炸的,这说明安放炸弹的人就在那辆车子上。
除非是人体炸弹,没有人会想把自己一起炸死?
这个嫌疑人想干什么?
他又是想看到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看人们是怎么恐惧,怎么惊慌失措的?
沈夜熙觉得自己有些静不下心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安放炸弹的人的行为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任何合理的动机安放在他身上,都像是差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熄了,一个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问:“姜湖?”
“我,我是他同事。”
这位医生比黄芪厚道多了,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人没事了,缝合一下就可以了,大概晚上麻药药效过了就能醒,你也放心吧。”
沈夜熙终于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勉强的笑容。
沈夜熙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坐在姜湖的病床边上,过了不知多久,他的麻药劲儿可能是要过去,姜湖似乎终于感到了疼,他的眉头开始慢慢收紧,脸色和嘴唇越来越苍白,手指也不自觉地抓起床单,可是姜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一声不吭,好像压抑自己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黄芪医生走进来,看了看姜湖:“嗯,问题不大了,他是谁?面生,你们组新毕业的小孩?”
沈夜熙:“其实他还算你半个同行。”
黄芪透过镜片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呸,我们都知道珍惜生命,可没有这位这么光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