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九 审判者(第9/28页)
“那你们可得多辛苦了。”沈夜熙特别会来事儿地往汪警官兜里塞了一包烟,拍拍他的肩膀,又和钱法医打招呼说再见,带着俩人往外走。
才出门,沈夜熙那笑得跟朵花似的脸就撂了下来,烦躁地叼起根烟:“奶奶的,指望他们这帮饭桶,真是死了连裤子都穿不去。”
出了分局的门,沈夜熙就立刻打了电话通知盛遥,开始排查张小乾的私人关系。
冯纪去上厕所了,姜湖坐在车里,四下看了看,正色下来,低声快速地说:“我刚刚有句话想说,当着他们的面不方便出口。”
沈夜熙:“嗯?”
“张小乾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但是如果是我凌晨走在路上,突然有人跳出来,我一定会异常紧张警惕,而像张小乾那种身体称得上壮硕的人,为什么会轻易地被人绑起来、虐待致死?即使是团伙作案,成年男人被人劫下来,第一反应绝对也是自救或者反抗,为什么他身上除了捆绑的痕迹,没有自卫打斗的时候留下的防御伤?”
沈夜熙一愣:“凶手是个会让他放松警惕的人……很有可能是熟人?”
姜湖点点头:“另外刚刚没说出来的原因是,看着张小乾的尸体,我突然想起了最一开始发生的两件案子,你记得么,周敏和卢宇飞死前都是加班到很晚,除了我们之前怀疑的和盗窃团伙毒贩有关之外,还有一种人会刚好知道他们的下班时间。”
系统内的人。
沈夜熙突然觉得有点冷。
四
姜湖看着他还想继续说,沈夜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低声叮嘱:“嘘,这事情我一会打电话让盛遥他们私下去查,但是除了我以外,你暂时别再跟第三个人提起。”
沈夜熙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开口说:“咱俩谁也别瞒着谁了,其实你都知道了吧?那天莫局留下你,说的也就这事吧?你已经知道柯如悔跑了?”
姜湖沉默了一下,点头承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接到电话得知的那天。”姜湖老实承认。
“妈的,”沈夜熙骂了一句,骂完自己也摇头笑了,“我跟你说浆糊,你这人以后一定会娶不着老婆的,半句瞎话和隐瞒都能被你看出来,哪个姑娘受得了?”
姜湖反应了两秒,发现自己被诅咒了。
他们俩透过车窗,看见冯纪正往这边走过来,沈夜熙趁他还没来得及走过来,注视着后视镜,对姜湖说:“那你觉得,这事有多大的可能性,有那个人的影子?”
“可能性非常大,那个‘审判’的签名,是他的犯罪特征之一。”
这时,沈夜熙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猛地转过身,盯住姜湖,把旁边副驾驶上开了车门要上车的冯纪也吓了一跳。
沈夜熙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审判’这个词,还有这种往墙上画血字的犯罪特征我们是见过的——我居然才想起来!”
姜湖一愣,被他一提醒,随后也立刻想了起来:“你说的是郑玉洁!”
“郑玉洁是谁?”冯纪问。
“是一起公共汽车爆炸和连环灭门案的凶手,回头我给大家发具体资料。”沈夜熙拍拍脑门,“咱们速度回局里,我居然把这码事给忘了,这两个案子里出现同一个犯罪特征,要是巧合,可也太巧了!”
沈夜熙打开警笛,把车当飞机开着一路呼啸而过,勇闯八个红绿灯。
姜湖却没有他那么激动,反而沉默下来,郑玉洁的案子他当然不会忘,关于那件事,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感觉到强烈的不安,血字的犯罪特征,他和沈夜熙一样一时没有联想到,很可能是……他潜意识里有恐惧。
对那个自己永远也无法战胜的敌人的恐惧。
乃至于……对心里不停地闪过的“也许他是对的”这个念头的恐惧。
在郑玉洁那个案子里,后来被证实,公共汽车上发生的爆炸,以及灭门案并不是她第一次作案,在那之前半年左右,她就曾经在探望农村的父母时杀过人,如果这件事是和柯如悔有关的,那男人到底策划了多长时间?
姜湖感到一张巨大的网,好像自己就身在这网中间,像是被扼住喉咙一样窒息。
刚来的时候,沈夜熙闲聊起来问他为什么要回国,他随口用了个理由搪塞,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外公是正统的英国人,外婆也移民了多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英国佬就随了英国佬,更别提那个一万年没靠过谱的死鬼老爸,老头子压根就是个文盲,美国字那种一维的字母语言都嫌难,别提二维的汉藏语系中国字。
而最早教授他中文和一些传统文化与社会意识形态的那个人,其实是柯如悔。
就在他刚刚成为柯如悔的学生那一年。
为什么选择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回国?为什么听说安捷居住的这个城市,会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因为当初柯如悔带他来过这里,整整一个月,做了一个关于文化维度的课题。甚至姜湖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口语,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姜湖怔怔地看着窗外飞快往后掠过的车水马龙,后背上冷汗一点一点地冒出来,他突然有种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走一条别人设定好的路一样的被窥视感。
姜湖曾经怀疑过柯如悔假死,于是他对他曾经的导师做了如下的分析:
柯如悔其实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父母出了国,早到姜湖怀疑这男人对这块土地是不是还有记忆,然而他发现柯如悔对中国文化有种病态的执念,甚至那时候要求他带的每一个研究生都去选修中文课程,他还会定期上汉语的专业课。
他的办公室就像是一个古董博物馆陈列室。
这当然不是说柯如悔有国学大师的天分,姜湖分析,很可能是因为他不能认同自己的父母,所以要为自己找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根基和心里依托。
姜湖觉得,以柯如悔出国时候的年纪,他可能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学会说,他的语言、历史、知识等等,很有可能都是成年以后才开始涉足研究的,柯如悔是个极端聪明的人,他的古文水平非常高,对历史的熟食程度已经超过了国内历史专业的学生。
这很可能源于他对自身的极度自恋和极度不认同,就是这种不认同,让他需要找到一种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