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壁中字别手殷勤写,阶上莲旧敌龃龉生(第5/8页)

四面菩萨,二十年前,从他父亲腹中取出这样一件器物。

通体晶莹剔透,雕琢精湛,宝像庄严,面呈悲色,这低眉的菩萨,也看不过尘世间的苦楚?在佛像的足底,赫然刻着同样纹样的莲花。

怎不叫郑涵触目心惊?

他蹲下身去,楼梯是用精美的汉白玉彻成的,一阶梯,便是一整块白玉,看来价值不菲,如果你够细心,可以看到,每块楼梯右下角,刻着同样精致的莲花。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他小声嘀咕着,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朵莲花,几乎磨得有些平了,不像是新雕上去的。

半晌,他才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腿,慢慢抬起头来,他眼前竟有一双黑色的皮鞋,他的心“咯噔”一下,几乎跳了出来。

“先生,您这是……”那人开口。

他当然不是鬼,也不是怪物,那有什么可怕的?郑涵定了定神,慢慢抬起身起。

那人光头,一身黑色的西装,带着西式侍者特有的礼貌与漠然。

“哦,我想找厕所。”郑涵镇定自若地说。

“前面就有厕所,先生。”他一定以为郑涵是东方楚请来的客人。

“前面人太多!”郑涵反应很快。

“今天人是很多,”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想了一下,“您跟我上二楼吧,那里还有一个洗手间,不过您得快点。

那是小姐专用的,她不喜欢别人用。”

郑涵表示谢意,“对了,这是东方先生的房产吗?”

那人摇了摇头,“东方先生很早就去了日本,他在国内没有房产,这只是临时租住。”

郑涵想起了楼梯上的缠枝莲花,看起来有一、二十年了,“这所房子的主人是谁,您知道吗?”

“宋公馆嘛,自然姓宋,他也很早就出国了。”

“这房子是他建的?”郑涵追问。

那位侍者奇怪地望着他,“您问这个作什么?”

“哦……我只是好奇,这么漂亮的房子!”

“哦,”侍者有些不以为然,他一定以为郑涵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吧,“听说是夏部长盖来送给她夫人的,后面他夫人死了,就卖给姓宋的了。”

“谁?谁?谁?”郑涵吃惊不小,连声追问。

侍者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激动,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是……夏疆夏部长,怎么?您没事吧?”

郑涵连咽了几下,似乎要把这个意外的发现咽到肚子里去,“没事,没事……”他心中亦是半信半疑,这栋房子,竟然是夏谙慈父亲夏疆建造的,既然如此,怎么没听桑、夏二人提起过呢?

“你确定吗?”

“应该没错吧,我在上海已经三十多年了。”

他们上了二楼,刚转过拐角,迎面竟遇上了神色慌张的若希儿!她正从梳妆间出来,回头看见郑涵与侍者走在一起,几乎跳了起来。

“嗨!保罗!”她望着郑涵,“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找厕所!”

“你这个傻瓜!我给你带路!”她亲昵地挽过郑涵的胳膊,回头对侍者说,“我们有事要说,你先下去吧!别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我马上下去!”

打发了侍者,若希儿将郑涵拉进她的梳妆间,关好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酒红色的的落地窗帘被拉得严严的,两人站在门前,若希儿仰起脸,郑涵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焦灼的神色,“你跑到哪去了?被我叔公看到了怎么办?”

郑涵刚要开口,若希儿又急急地问,“他呢?你有他的消息吗?”

这个“他”,自然指柳寒江了。

不过联系到她刚刚订婚,她如此焦急地寻找另一个男人,就显得太过虚伪可笑了。

“‘他’是谁?你未婚夫吗?”郑涵冷笑。

若希儿立时被气得满脸通红,不过她很快就就抑制了怒意,由于激动和委屈,她眼圈都泛红了,“郑涵,我的时间不多,我马上要下去……有些事来不及解释了,不过你要知道,我的心是没有变的,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变的……”泪水大滴大滴地从她脸颊划过,她瞪大了眼睛,既不眨眼,也不去拭泪。

郑涵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有些心软了,他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看起来若希儿不能忘情于柳寒江。

她订婚,想必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他的消息的,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若希儿疲惫而虚弱,像一个溺水的人,挣扎了许久,却最终选择放弃。

“若希儿,你一定会找到他的!”郑涵肯定地说,“他现在就在上海!”

若希儿摇头苦笑,“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

他一定是被人控制了。”

“控制?”郑涵一惊,“你怎么知道?你有他的消息?”

若希儿自悔失言,不过既已打开话闸,她也希望和别人聊一聊,缓解痛楚而焦灼的心情,“叔公说,他有柳寒江的消息,只要我同意订婚,他才会让我们见面。”

“你叔公?他知道柳寒江在哪里?”郑涵又惊又疑,“他有证据吗?”

“我早该想到的,”若希儿答非所问,“他不会不辞而别的,他不会抛下我不管的,一定是叔公早把他控制起来了,他不想我们在一起……”

“证据呢?证据呢?”郑涵追问。

“叔公给我看过一张字条,上面是柳寒江的字,”若希儿肯定地说,“他的字别人仿不来。

而且,一定是近期写的。”

“字条上写得是什么?”郑涵追问,他已隐约猜到了一些。

“是一个地址,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首小诗:远寺楚山岑,香稻雨后村。

李前堂燕寂,钟声听未真。”

郑涵已经跳了起来,“你叔公当真知道他的下落?那这一切,你叔公岂不知情?”

“什么?”若希儿大惊,“哪一切?出了什么事?”

“这几天发生的事啊!”郑涵几乎是跺着脚道,“桑卫兰、刘则轩、夏谙慈,还有我,我们几个几乎被折腾死了……你不知道吗?稻香村啊!稻香村——若希儿,你再说一遍那首诗!”

若希儿见他语无伦次,虽是不明所以,还是认认真真地念了一遍:“远寺楚山岑,香稻雨后村。

李前堂燕寂,钟声听未真!”

郑涵听着,又在纸上将那首诗写了下来,“若希儿,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柳寒江为什么要写这首诗给你?”

“我也不知道!”若希儿茫然地摇了摇头。

“让我来告诉你吧——”郑涵有些激动起来,“这首诗根本就没有意思!”

“什么?”若希儿气愤,又有些不解地问,“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若希儿,你被骗了,”郑涵极其肯定地说,“这诗不是柳寒江写的,而是别人用他的字拼凑起来的,因为这里面有‘稻香村’、‘李楚岑’、‘唐前燕’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