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寒梅冰肌妒火烈烈,红帛素面死生茫茫?(第4/9页)
“唉,兰陵,”柳忆眉无不报怨地说,“你可把拂尘和楚岑两个人给害惨了!”
萧太清听够了他的论调,“啪”地一下将功课本子摔在桌子上,“周拂尘自作自受!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他?什么时候说要和他谈情说爱?是他自己太狂妄,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是个女孩就要像陈素斐那样,为他钟情,为他着迷,对他以身相许?
我们在一起不过说说话,聊聊天,海阔天空地说上一气,这也有错?和我说笑谈天的人多了,怎么没个个哭着闹着说我应该爱上他呀!周拂尘甚至都没向我求爱,征求过我的意见,就以为我会爱上他了?
他这是钟情妄想,是花痴!至于李楚岑,根本就是太懦弱!他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画了一幅画,为什么被人打得半死还不还手?活该被打得半死!”
柳忆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他一向口才极好,滔滔不绝,不知为何,一到萧太清面前,就有些口讷舌拙起来,:那……你也有点……”
“我有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萧太清有些激动起来,“因为给李楚岑做模特,就要接受你们道德上的指责?如果是这样,那西方自希腊罗马以来,所有做过人体模特的女人,那些圣母,维纳斯,安琪儿……是不是都要骑上木驴,浸上猪笼,套上枷锁,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胸前再挂上一双破鞋?亏他们还是夸口接受过西式文明的人!口口声声自由民主平等,满脑子的封建道德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柳忆眉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看了看东方楚,东方楚向他苦笑了一下
“还有啊,”萧太清愤愤地说,“别拿你们的那一套来要求我,我根本不听,因为我不想取悦任何人。
我这辈子,只做事,不做人,更不会嫁人!”
柳忆眉对东方楚吐了吐舌头,“我看我们还是走吧,不要等到被下逐客令了,那样多没面子!”
东方楚微微一笑,“好,兰陵,我们就不打扰你复习了,我们走!”
萧太清没有作声,默默地送他们出来,将关门的时候,却突然微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你们俩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只有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朋友!”
柳忆眉忍不住伸开手来拥抱她,“当然,我们永远是朋友!”
萧太清虽然做事往往吓人一跳,但她要什么就是什么,快人快语,开宗明义,直截了当,没有那么弯弯曲曲的小心思,也没有那么多疙疙瘩瘩的小心结,柳忆眉甚至觉得,她比周拂尘还要强一些,她可以是个很好的朋友,他们郑重地拥抱了一下,萧太清突然觉得有些想哭。
“谢谢你们,在这种时候能来看我,还把我当朋友,而不是一个漂亮的花瓶,或是追逐的猎物!”
萧太清天生要强,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
在那一刻,东方楚觉得有些懂得她了:她所做的,很大一部分是想在一个男权的社会里,被人们当做一个平等的,可以交流的,有尊严的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个散发着雌性魅力和生育能力的猎物。
为此她不惜挑战男权社会给女性制定的规则,比如说,美丽与“贞洁”……
他们转身要走,萧太清突然喊道:“若楚,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柳忆眉似乎没觉得意外,他会心地笑了笑,挥挥手,走入融融的月色中。
萧太清的眼中,有鳞鳞闪烁着的光,不知是映衬着的烛光,还是天上的月光?
东方楚有点吃惊,也隐隐有一丝期待,“有事吗,兰陵?”
萧太清淡淡地笑了笑,“你是这事发生后,唯一没有指责过我的人,为什么?”
“因为,”东方楚顿了一下,“我羡慕你的勇气,兰陵!作为一个男人,我追求过,努力过,挣扎过,甚至拼过斗过,但最终不得不在世俗的世界里败下阵来。
去顺应甚至维护那些我厌恶的规则,许多人都是……兰陵,你是我所见过的,唯一敢无视规则的人。
我羡慕你的勇敢,但我做不到。
不过,挑战规则意味着你融入不进周围的人群,你会过得很辛苦……”
东方楚没有说下去,因为萧太清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她沁凉的手蛇一样柔软细滑,他几乎握不住。
他们仿佛不敢呼吸,彼此感受着对方的脉搏,与手掌微微的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萧太清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东方楚点了点头。
那晚的天气很好。
月色如霜。
天穹顶是漆黑的,黑也黑得透明,四周微微地泛蓝,蓝也蓝得澄澈,还有几颗亮闪闪的星。
“兰陵,”东方楚突然开口,“我一直想跟你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因为在你面前,所有的言词与文字都变得拙劣而滞涩了……”他用脚尖不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么,”萧太清低头微笑,“你想说些什么呢?”
东方楚顿了一下,低低地吟道:“今夜,我以月光作一段纸笺。
用江河剪裁,以山岳隔断,我缺乏才思,有的仅是情意。
不能封缄,无法投递,然而我的坦白与真诚,全然摊展,不再掩蔽。
迟眠的人都应见,江河似缎,月华如霜。”
“天啊!”萧太清掩住口,她黑亮的眸子溢出泪水,灿灿如漫天星河。
东方楚与萧太清沉浸在热恋的甜蜜与喜悦里。
不久,人们发现萧太清有些变了。
一颗钻石被打磨之后,更加光芒四射。
风华依旧,但锋芒不再。
仍是好胜,只是缓了一些,静了一些,多了几分慵懒。
虽然如此,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抱负,没有丝毫的懈怠。
她欲求学,东方楚想成事,两人约好,待学成名就之后,再谈婚事。
萧太清行事张扬,然而恋起来,却反常地矜然而羞涩。
两人天天见面,却往往将心事付予笺字。
她与东方楚的恋情,是暗暗进行的,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俩人享受着恋爱的甜密与无限精彩的未来,却不知风雨将至,哀声满楼。
恰在此时,东方楚的父亲东方琰病危,有医生断言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他母亲白秀英闻讯之后,亦沉沉地病了。
东方楚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他知道母亲的心事:白秀英是个小家碧玉,生得文雅秀丽,人如其名。
被他父亲强娶了过来,却因为畏惧正室,连个妾的名份也不能给,等于被遗弃在外,先时还给些安置的费用,后来年长色衰,干脆弃之不问,没有这个人一般。
白秀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东方楚身上。
她是个完全旧式的女子,除了希望儿子学有所成,能光耀门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