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红毡白雪苍茫大地,明月朱楼迤逦前尘(第7/8页)

萧夫人虽然会调香,调得也很好,不过她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用自己送出去的香,更何况是她讨厌的气味?” 夏谙恕面色一沉,“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让我想想,我记得,柳寒江也用过这种香,难道是他?” “这种推测似乎很合理,”桑卫兰顿了一顿,“不过很可惜,柳寒江当时在我家里,他是不可能跑去尊府,又杀死令尊的!” “你的意思——凶手是谁呢?” “那晚上在稻香村,夏局长也曾说过,这种味道没什么特别——想必以前闻过吧?”桑卫兰微微一笑,“夏谙慈曾说过,她闻过那种香气,很小的时候。”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夫人在嫁到夏家之后,又将那香送给夏部长了吧?即使没有余存,夏局长想必也调制得出来……” “你——”夏谙恕又惊又怒,脸色变得铁青,“你竟敢——” “夏部长临死前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桑卫兰不理会他,淡淡地道,“又震惊,又难过,只有最亲密的人背叛,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吧!” 夏谙恕拔枪相向,“你不怕我杀了你?” “夏局长息怒!”桑卫兰淡淡地说,“宋副官临死之前,曾交给我一样东西,是夏疆书房的钥匙,他说,那把钥匙曾莫名其妙地失踪过,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他口袋里,他拿过检验,钥匙上发现了半个指纹,他说过,这件丑事,如果说出来,夏家的名誉会受到玷污,他对不起夏家;而不说,又对不起夏疆,所以他必须死……” 夏谙恕的枪,紧紧地抵在桑卫兰的头顶,桑卫兰微微一笑,“如果我说得不对,您没有必要杀我,清者自清;如果我说得对,只怕也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流传开去,对你怕也没什么好处——别忘了,那把钥匙,和钥匙上的指纹……” “当然不对!”夏谙恕的脸,狰狞得有些变形,“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亲?” “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吧?”桑卫兰似不经意地道,“我没见过萧夫人,不过略知她的性情与经历,再倾国倾城,再才貌双全,在生活之中,一定是个飞扬跋扈之人吧?夏部长竟为了她抛弃发妻,唉!感情上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夏谙恕默立,没有说话。

桑卫兰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夏谙恕曾是那样崇拜自己的父亲。

他能原谅父亲的背叛与遗弃,原谅他的漠然与忽视,但他不能原谅,父亲为了那个女人,甘愿一步步毁了自己。

“原来你早知道了,”夏谙恕的冷笑声,如碎裂的瓷片,一片片跌落到地上,“为什么那天你不说?” “这关我什么事,是不是?”桑卫兰微微一笑,“这种事我一向是没兴趣的。

也不愿拿它来做什么文章。

除非……除非有人想伤害若希儿!” “我明白了!”夏谙恕点了点头,“你想和我做交易,是不是?” “正是如此!”桑卫兰微微一笑,“一个秘密去换另一个秘密!哦,还有刘老板!”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呢?”夏谙恕问。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他看来,若希儿只是桑卫兰的一颗棋子。

一旦达成目的,随时可以弃之不用。

而弑父之罪,对他而言则是致命的一击。

“如果我反悔,”桑卫兰微笑着指了指他手中的枪,“还有这支枪呢!” 送走夏谙恕的时候,桑卫兰听见房间里有响动。

若希儿被他藏了起来。

刘则举在外养伤。

房间里除了夏谙慈就是绿茵。

夏谙慈听到了吗?桑卫兰有些担心,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知道了又怎样呢?他们父女很早就闹翻了,一向并无来往,况且本来不是亲生父女。

亲儿子都可以杀死父亲,她这个假女儿,便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走到她房前敲了敲门,里面“咔嚓”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又敲了两声,终于她说:“请进!” 桑卫兰推门而入,她正坐在轮椅上,靠着床边,脸色苍白,神情似乎有点尴尬。

“要帮忙吗?”桑卫兰笑着问。

“我还没瘫呢!”夏悯摇着头,自嘲似的笑了笑,“哪里那么没用?” 桑卫兰想安慰她两句,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夏谙恕的来访,还让他有些惊魂未定,那个以狠辣著称的夏局长,不会狗急跳墙吧? 夏悯看起来也是心神不定,两个人彼此微笑着,说着客套话,在黑暗中离得很近,但隔着这多年来苍茫起伏的世事,这一刻又显得无限遥远了。

“悯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说,“你一定要爱惜自己!” 夏悯应了一声,喉头哽住了。

桑卫兰在黑暗中蹲下身,紧紧抱住她。

他们中间横着一个冰冷的轮椅。

夏悯的泪珠一颗颗,连绵不绝地砸在他手上。

她心中的悲恸、愤怒与委屈是顺流的延绵不绝的溪水,蜿蜒地曲折地倾泻流淌下去,两岸飞流而过的是苍凉哀婉的霜尘与岁月。

点点滴滴,都哽在喉头。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

伸出双手来抱他,抱住的却是自己的轮椅,那冰冷的钢筋铁骨硌得她生疼。

她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风雨凄迷的夜晚,她的父亲撇下她,他高大的身影淡出雨幕之间,终至不见。

“卫兰,”她哽咽得头也难抬,“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傻瓜,”桑卫兰坚定地,温柔地说,“才不会呢,我要陪你一辈子!” 可当夜桑卫兰还是走了。

郑涵打电话给他,若希儿又哭晕过去了。

从柳迪跳楼,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桑卫兰又急又气,又有点哭笑不得——这几天净围着这几个女人转了,哪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安抚好夏谙慈,急匆匆地穿衣下床,穿着半旧的酒红色居家常服,因为着急离去的缘故,高大的背影看起来,便有些冷漠而决绝的味道了,夏谙慈一阵心惊。

这一夜,那一夜,那一夜,这一夜,岁月的蒙太奇不住地在眼前切换,他们的背影是有多相像啊?男人,说不爱就不爱了,还不是一瞬间的事?他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夏悯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腿,冰冷的裹尸布一样的石膏白得触目惊心。

夏悯昨天照了一回镜子,怔了一会,就把镜子砸了。

如花美眷,怎敌得过似水流年? 桑卫兰年轻有钱,人长得也帅,他不出去招惹,自有一群红粉青黛贴上身来。

以后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要么整日怄气,要么学那些太太们,吃斋念佛,不闻不问。

更别说,眼下就有一个若希儿,年轻貌美,还多金。

她也不用去问别人,自有群贴心的太太娘姨们,在耳畔嘀嘀咕咕地给她出主意:赶紧生个孩子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