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6页)
“卡蜜儿,出来让我看看。”
“呃,这件不好。”
“出来我看。”轻蔑烧灼我右半边的臀部。
“我再换一件看看。”我翻着其他礼服,但一件比一件暴露。我又瞥见镜子里的倒影。吓死人了。
“卡蜜儿,开门。”
“卡蜜儿怎么了?”艾玛跟着一唱一和。
“这件不行。”侧边的拉链卡住了,裸露的臂膀上闪过粉红和深紫的疤,我不用看镜子,也可以看见这些字的倒影,像一大片烧伤的皮肤。
“卡蜜儿。”我妈不耐烦地说着。
“妈,你也看到这些礼服了,你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我挑明了说。
“你就出来让我看一下。”
“我也想穿穿看。”艾玛撒娇道。
“卡蜜儿……”
“看就看。”我“砰”地打开门。我妈的脸刚好对准我的领口,她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哦,天啊。”她的鼻息喷在我的肌肤上。她举起捆着绷带的手,好像要碰我的胸口,然后又缩了回去。艾玛在她身后呜咽,像一只小狗。“看看你对自己做了什么。”我妈说,“你看啊。”
“我看了。”
“希望你喜欢。希望你受得了你自己。”她把门一关上,我就开始拉扯礼服,拉链依旧动弹不得,在盛怒之下,我硬生生扳开链齿,让礼服滑到臀部,再努力从里面扭出来。拉链在我身上刮出一条粉红色的痕迹。我把礼服揉成一团,捂在嘴上,放声尖叫。
我听见隔壁房传来妈妈不疾不徐的声音。我从更衣室出来,女店员正在打包一件高领长袖蕾丝衬衫,还有一条珊瑚红及踝长裙。艾玛瞪着我,她的眼眶微红,视线飘来飘去,然后才走出店门,站在车子旁边等候。
回到家,我尾随妈进了大门,亚伦故作悠闲站在门口,双手插在亚麻长裤的口袋里。她从他身边穿过去,焦躁地进入屋内。
“出去玩得开心吗?”他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糟透了。”妈大发牢骚。楼上传来她关房门的响声。亚伦皱着眉头看着我,转身上楼去伺候我妈。艾玛早已不见踪影。
我走进厨房,朝摆放刀具的抽屉走过去。我只是想看一下我用来刻字的那把刀,没有要刻,只是想试试刀锋有多锐利。我感觉到刀尖温柔地压在我鼓起的指腹上,下刀前特有的微妙的紧张感。
我才把抽屉往外拉了两厘米,就卡住了,抽屉被我妈上了挂锁。我拉了又拉,刀身滑来滑去,发出银铃似的“喀铃喀铃”声,像焦躁的铁鱼互相推挤。我的皮肤发烫,在我正准备要打电话给柯瑞时,门铃客气地响起,暗示自己的存在。
我瞥向转角处,看到玛芮斯·惠勒和约翰·肯尼站在门外。
玛芮斯晃了进来,她每经过一间房间都探头看一看,发出一阵一阵带有薄荷味的惊呼,看到什么都说好美好美;她身上散发着幽微的香水味,比较像贵妇人擦的,不太适合身穿白绿相间啦啦队服的少女。她发现我在打量她。
“我知道,我知道。学期今天结束。其实这是我最后一次穿啦啦队服了。我们刚和下一届学妹沟通,有点类似交接仪式。你以前也是啦啦队的不是吗?”
“没错,很难想象吧。”我跳得并不出色,但我穿啦啦队服很好看。那时候我的刻字范围只限于躯干。
“不难想象啊,你是全镇最漂亮的女孩。你高三那年,我堂哥丹·惠勒高一,他开口闭口都是你,说你聪明又漂亮,人又好。要是他知道我跟你说这个,他一定会把我杀了。他现在住在伊利诺伊州的春田市,还没结婚。”听她娇滴滴的口吻,我想起那些让我很不舒服的女孩子,她们老爱跟别人装熟,向我透露只该让熟人知道的事,还常常说自己“喜欢与人相处”。
“这是约翰。”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很惊讶约翰就站在她旁边。
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他。他真的很英俊,高挑健壮,冰蓝色的眼珠,丰满挑衅的嘴唇。他把一绺黑发别在耳朵后面,伸出手,眼睛看着手微笑,好像把手当成心爱的宠物,正要它表演新把戏。
“你们要在哪里说话?”玛芮斯问。我在心里交战了一秒,考虑要不要把她撵走,担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识趣地闭嘴,或是她根本不识趣。但约翰看起来很需要人陪,我也不想把他吓跑。
“你们两个先去客厅找位置坐。”我说,“我去倒几杯茶来。”我跑跑跳跳上了楼梯,塞一卷空白磁带到我的迷你录音机里,偷听我妈房里的动静。没有声音,只听见吊扇呼呼转动。她睡了吗?如果真的睡了,那亚伦是蜷曲在她身边,还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她?尽管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想象不到妈和亚伦私底下相处的情况。我经过艾玛的房间,看到她正经八百地坐在摇椅边缘,正在读《希腊女神》。从我回到这里后,她不是扮圣女贞德,就是蓝胡子的太太,或是黛安娜王妃——都是受难者,我这才发现。她可以从希腊女神中找到更病态的榜样。让她自己去找吧。
到了厨房,我先倒饮料,然后,从一数到十,把叉子的齿尖刺在手上十秒。我的皮肤终于安静下来。
我一进客厅,就看到玛芮斯坐在约翰的大腿上,两腿晃呀晃的,亲吻约翰的脖子。我把手里的盘子“锵啷”一声放在桌上,她依然照亲不误。约翰看着我,慢慢从她怀里脱身。
“你今天一点也不好玩。”她嘟嘴说道。
“约翰,我很高兴你决定接受采访。”我先开口,“我很清楚你妈不愿意跟我谈。”
“没错。她不太想和人谈,尤其不想和……媒体谈。她非常内向。”
“但你真的没问题吗?”我主动问,“你满十八岁了吧,我想。”
“刚满。”他中规中矩地喝着茶,好像规定自己每次只能喝一茶匙。
“其实我只是想把你妹妹忠实地呈现在我们读者眼前。”我说,“安的爸爸跟我谈了很多安的事,我不希望娜塔莉在同一篇报道里缺席。你妈知道你受访的事吗?”
“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想我跟我妈有共识,我们对这件事没有共识。”他断断续续地笑着。
“他妈对媒体的看法真的很怪。”玛芮斯说着,直接拿约翰的杯子来喝。“她真的非常内向,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认识我。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多了,对不对?”他点头,她皱眉。很失望吧,我想,失望他竟然没有提俩人浪漫的交往过程。她把腿从他膝盖上移开,盘起腿,开始扯沙发边缘。
“我听说你现在住在玛芮斯家?”
“我们家后面有空间,还保留着以前加盖的小屋。”玛芮斯抢着说,“我妹妹气死了,她和她朋友以前常去那里玩。一群讨厌的小孩,不过你妹不算。你妹很酷。你知道我妹是谁,对吧?她就是凯尔西。”当然啦,这种美少女怎么可能跟艾玛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