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5页)
“约翰,你需要喝水。”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随便把杯子往床沿一放,杯子翻倒,滚到床铺底下。
他抓住我的手。我本能地想挣脱,没想到他却捏得更紧。
“我之前就看到了。”他用手指描着无耻的止字,无和耳字边还藏在长袖底下。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抚摸我的脸。“可以看吗?”
“不行。”我再次试图挣脱。
“让我看,卡蜜儿。”他不放手。
“不行,约翰,我从来没让别人看过。”
“我看过。”
他卷起我的袖子,眯起眼睛,辨认我身上的一笔一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制止他。可能是他的脸上带着探索的甜蜜,可能是我一整天下来筋疲力尽,也可能是我已经厌倦躲躲藏藏的生活。我隐瞒了十几年,不管是聊天、采访还是在超市收银处结账,只要与人接触,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道疤会跑出来。让约翰看吧,让他看个够吧!他跟我同样渴望遗忘这个世界,对于这种人,我无须隐瞒。
他卷起我另一只手的袖子,我两只手臂都露在外面,赤裸裸的,看得我简直喘不过气来。
“从来没有人看过?”我摇头。
“这件事多久了,卡蜜儿?”
“很久了。”他盯着我的手臂,又把袖子往上推高了一点,在厌烦中间亲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感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探索我的伤疤,我打了个寒战,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让我看全部。”他把我的上衣往上拉,我坐在那里,像个听话的小孩,乖乖让他帮我宽衣解带。他脱掉我的鞋袜,拉下我的裤子。我穿着内衣内裤,在冷得刺骨的房间里瑟瑟发抖,冷气机送来一阵一阵的寒风。约翰揭开棉被,要我钻进被窝里,我钻了进去,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他举起我的手,抬起我的腿,还帮我翻了身。他读我,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地念出来,既是呓语,又是怒骂:烤箱、晕眩、城堡。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只有我赤裸不公平——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继续读下去:面包、恶毒、纠缠、刷子。他手指一勾,迅速从前面解开我的胸罩,帮我褪下来。花朵,剂量,瓶子,盐巴。他力气好大。自从我着迷于刻字,这还是我第一次准许我的男伴这么做。已经十四年了。
我感觉他的泪水滴在我肩头。我们交缠在一起,他跨着我的腿,我枕着他的肩,沉沉睡去,朦胧之中,只有一个字哼了一声:预兆。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我选择相信是好预兆。傻女孩。
清晨,窗外的树枝沐浴在晨曦里,像上百只闪闪发亮的小手。我光溜溜地走到洗手台边,帮我们两个倒了一杯水,解一解宿醉后的干渴,微弱的晨光照着我的疤,那些字又蠢蠢欲动起来。冬眠结束了。
我看到我的皮肤,忍不住作呕,我随手抓了一条浴巾,围好,回到被窝里。
约翰喝了一口水,撑起我的头,喂我喝了一点,再把剩下的大口喝掉,喝完后他伸手扯我的浴巾,我死命地拉着。浴巾搭在我胸前,粗粗的,像抹布一样。我摇摇头。
“这是怎么了?”他对着的我耳朵吹气。
“这是不留情的晨光。”我也跟他咬耳朵。“不要再做梦了。”
“做什么梦?”
“一切都会没事的梦。”我说完,亲了亲他的脸颊。
“现在还不要从梦里醒来。”他说着伸手环抱我。那瘦弱的手臂,没有汗毛的手臂,年轻男人的手臂。
虽然我这样告诉自己,但心里却觉得很安详。漂亮又干净。我的脸偎着他的颈窝,闻他身上的味道:酒气和呛鼻的刮胡水(喷出来是冰蓝色的那一种)的味道。我再次睁开眼睛,只见窗外警车的警灯红溜溜地在打转。
砰砰砰。门板震得好厉害,好像随时会垮下来。
“卡蜜儿·卜蕾。我是维克里警长,在的话把门打开。”我们拾起散了一地的衣服,约翰的眼神像饱受惊吓的小鸟。皮带扣环的锵铛声,穿衣服的窸窣声,慌张、心虚的声响,一一泄了我们的底。我把被单扔回床上,用手胡乱梳了几下头发,约翰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手指勾着皮带环,假装若无其事地站在我身后。我打开门。
理查德。他穿着笔挺的白色衬衫,系着清爽的条纹领带;一看到约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维克里站在理查德旁边,他好像嘴上出疹子,拼命揉着胡子,眼神在我和约翰之间飘来飘去,接着转过头看一看理查德。
理查德一言不发,对我怒目而视,双手环胸,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笃定房间里有做爱后的余味。
“嗯哼,你看起来很好嘛。”他说着,勉强笑了笑。我说他强颜欢笑,是因为他领子以上的脖子红透了,好像怒气冲冲的卡通人物。“约翰呢?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约翰说着,上前站到我旁边。
“卜蕾小姐,你妈妈几个小时前打电话到警察局,说你还没有回家。”维克里喃喃地说,“她还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摔了一跤什么的。她非常担心,真的很担心!加上最近又发生那么多起丑陋的犯罪案件,小心谨慎才是上策。我想她会很高兴知道你在……这里。”他最后一句话其实是问句,但我不想回答。我欠理查德一个解释,但对维克里我无可奉告。
“谢了,我可以自己打给我妈。很感激你们来找我。”理查德盯着脚尖,咬着下唇,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难堪。我的胃在翻搅,一股油腻味,一阵恐惧。他用力吐出一口气,手叉腰,先看一看我,又看一看约翰。两个捣蛋被逮个正着的小鬼。
“跟我来吧,约翰,我们送你回家。”理查德说。
“卡蜜儿会送我回家,谢了,劳尔警探。”
“你成年了吗,小鬼?”维克里问。
“他满十八了。”理查德回答。
“那好,祝你们有美好的一天。”维克里说完,朝理查德嗤笑,压着嗓子说,“他们已经享受过美好的夜晚了。”
“我晚点打给你,理查德。”我说。
他举起手,对我弹了一个响指,转身回到车上。
我送约翰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几乎没说什么话,他决定回家后要先去地下室,窝在娱乐室里补觉。
在车上他哼了一段20世纪50年代的爵士乐,用手指在门把上打节拍。
“你觉得事情有多糟?”他终于开口。
“你的话倒还好,这表示你是正常的美国男孩,对女人有兴趣,有时候也想随便乱来。”
“谁跟你随便,我一点也不觉得我们很随便。你觉得我们很随便吗?”
“没有。我说错话了。我觉得我们是认真的。”我说,“但我年纪大你一轮,而我的工作又正好是报道这则犯罪新闻……我们有利益冲突。很多比我还厉害的记者,都因为这种事被公司炒鱿鱼。”我感觉到早晨的阳光射到我脸上,照亮我的鱼尾纹,暴露我的年纪。同样是睡眠不足加上彻夜狂欢,约翰的脸却还是美得像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