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龙·道登场(第3/4页)
“有趣了。”父亲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不是吗,巡官?依我看,真他妈的怪——原谅我用词不雅,萨姆小姐。”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我回答。我实在厌倦了老是要为每个“他妈的”和“该死的”接受道歉。
“太怪异了,”马格纳斯典狱长继续说,“我掌管狱政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道这样与外界完全断绝关系的犯人,好像外面根本没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这未免太离奇了。以我过去的经验,就算是再坏再凶残的犯人,至少也有人关心他——母亲、姐妹、爱人。可是道不但跟外界完全不来往,而且除了第一年按照惯例参与修筑道路外,直到昨天为止,他从来没有出去过!他其实有过很多机会。我们许多记录良好的犯人都可以参与狱外的劳动,但道表现良好,似乎并不是因为渴望赎罪,想重新做人,而只是厌倦或疲乏或冷漠得无法为非作歹了。”
“听起来不太像是会勒索的人,”父亲低语道,“也不像会杀人。”
“一点儿也没错!”缪尔神甫激动地叫着,“巡官,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可以告诉各位——”
“对不起,”检察官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还没有具体的结论呢。”
我做梦似的听着他说话。坐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外面是决定千百人命运的地方——我脑中灵光一闪。现在是个好时机,我应该把自己用严密的逻辑推理出的事情说出来。我半张着嘴,几乎说出了口,然而又闭上了嘴巴。那些极其琐碎的细节——真如我所想的那么有意义吗?我看着休姆那张精明而孩子气的脸,决定还是保留一下。光靠逻辑是无法说服他的,反正有的是时间⋯⋯
“现在,”马格纳斯典狱长把蓝色卷宗往桌上一扔,“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要请大家过来。”
“太好了!”休姆轻快地说,“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
“请各位谅解,”马格纳斯口气严肃地接着说,“道虽然不再是这里的犯人,我还是很关心他。许多出狱后的犯人,我们依然会保留他的记录,因为很多人还会再度入狱——根据最近的情况,大约是百分之三十——而且愈来愈多狱政学的研究显示,预防胜于治疗,同时,我不能对事实视而不见,我有责任告诉你们这件事。”
缪尔神甫痛苦得脸色发白,抓着黑色祈祷书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灰色。
“三个星期前,福塞特参议员来找我,更奇怪的是,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起一个犯人的情况。”
“圣母啊。”神甫呻吟道。
“当然,那个犯人就是阿龙·道。”
休姆双眼发亮:“福塞特来做什么?他想知道关于道的什么?”
马格纳斯典狱长叹息道:“唔,参议员要求调阅道的材料和照片,根据规定,我应该拒绝,不过因为道的服刑期限即将届满,福塞特参议员又是杰出的公民,”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把照片和资料给他看了。当然,照片是十二年前道入狱时拍摄的,不过参议员好像认出了他,因为他当时猛吸了口气,忽然变得很紧张。细节我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他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要求,要我封上道的嘴,多关他几个月!‘封住他的嘴’,他就是用的这些字眼。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休姆搓搓手,态度暧昧地说:“太不寻常了,典狱长!请继续。”
“先不管他居然胆敢要求我做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马格纳斯咬着牙,“我觉得这件事要小心处理,同时也感到好奇。一个犯人和一个公民,尤其是一个像福塞特参议员这样声誉不佳的人,这两人之间无论有什么关系,我都有责任调查清楚。所以我没承诺什么,只是不置可否,问他为什么要封住阿龙·道的嘴?”
“他说没说为什么?”父亲皱着眉问道。
“一开始没有,只是像喝得烂醉一般冷汗直冒,全身发抖。然后才告诉我,阿龙正在勒索他!”
“这个我们知道。”休姆喃喃道。
“我不相信,不过表面上不动声色。你说这事是真的?唔,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能性,便问参议员,道是通过什么渠道和他接触的。大家知道,我们对狱中所有的邮件和对外的联络一向都检查得十分严格。”
“他寄了一封信和一截锯开的玩具小箱子给福塞特参议员,”检察官解释道,“就夹藏在一箱监狱制造的玩具里。”
“那么,”马格纳斯抿紧了嘴唇思索着,“我们得堵住那个漏洞。当然,要做到大概也不会太困难——不过当时我非常好奇,因为监狱内外的秘密通信,一直是我们最头痛的问题之一,长久以来,我就怀疑有什么漏洞存在。然而福塞特怎么都不肯透露道和他取得联络的方式,所以我也就没再追问了。”
我舔舔干枯的嘴唇:“福塞特参议员是不是承认,他的确有把柄落在道的手上?”
“怎么可能,他表示道的故事很荒谬,根本是无耻的谎言——老套了。当然,我并不相信。不管道的手上有什么把柄,福塞特看起来太紧张了,根本不像是完全无辜的。为了解释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在乎,他还说,即使道的故事是捏造的,传出去也会对他竞选连任州参议员构成严重的威胁。”
“严重的威胁,呃?”休姆冷冷地说,“他根本就没有连任的机会,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敢打赌,无论道手上的把柄是什么,真实性一定很高。”
马格纳斯典狱长耸耸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很为难。我告诉参议员,不能光凭他的片面之词就处罚道;当然,如果他希望延长道的刑期,就得告诉我那个‘谎言’到底是什么⋯⋯可是参议员对于这个提议却断然拒绝。他说,他不希望张扬出去。接着他暗示我,如果能让道多坐几个月的牢,他可以在政治上给我一些‘帮助’。”马格纳斯露出牙齿,狰狞地笑起来,“这次的会面就像一个老套的通俗剧,净是这些腐败官僚的肮脏勾当。当然,我是不会让政治势力影响狱政的,我提醒福塞特,这方面我的名声还算清白。他看这一套行不通,就走了。”
“他害怕了吗?”父亲问。
“看起来很茫然。当然,我也不会放任不管,福塞特一走,我就把阿龙·道叫到我的办公室来。他表现得很无辜,否认曾企图勒索参议员。所以,既然参议员也不愿意交代清楚,我便只告诉道,如果让我发现他勒索的事情属实,就要取消他的假释和一切特殊待遇。”
“就这样?”休姆问。
“差不多就是全部了。到了今天早上——应该说是昨天早上——福塞特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决定要‘买下’道的沉默,免得那个‘捏造的故事’传出去,并要求我忘掉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