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4页)

她爆发出一阵笑声来:“我爱死你了,肖恩・加拉格尔。再困难的时候你也能让我高兴起来。”她伸出一只手臂,揽住这个瘦小男人的肩膀,吻了他的面颊。

“像哥哥一样,”他说,“你像爱哥哥一样爱我,你不是总这么提醒我嘛。那就把你的激动收一收吧,女人,集中注意力。休・凯尔索上校,他说他是美国陆军的军官,是被鱼雷打中,从德文郡漂过来的?”

“没错。”

“他还说一定不能让德国人抓到他,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都快昏过去了,腿的情况也糟透了。我建议说,这得去医院。结果他一听就急了,说那还不如让我开枪打死他。”

“听起来真是很麻烦。”加拉格尔一边说,一边把马车引到了雾气氤氲的海滩上。

海滩一片悄然,海面也是风平浪静。他们甚至能听见海湾对面德军指挥火车的哨子声,那是从圣赫利尔开到米尔布鲁克的车。

休・凯尔索趴在沙地上,已经没了知觉。肖恩・加拉格尔轻轻地把他翻了个身,察看他的腿。他低低地吹了声口哨,说:“得动手术,这小伙子。趁他还昏着,我把他弄到马车里去。你去搞点浮木来,越多越好,快去快回。”

她朝海滩跑去。他则把凯尔索抬了起来。虽然加拉格尔个子小,却出奇地壮实,这种分量对他来说毫不费事。凯尔索呻吟了一声,但没有醒来。爱尔兰人把他放在车里的麻袋上,又往他身上盖了些麻袋。

他转过身时,海伦抱着一捧木头回来了。

“看着他点,我去处理一下救生筏。”

筏子仍在浅水洼里起起伏伏。他淌进水里,把筏子拉到沙地上。他朝里看了看,把急救包取出来,又掏出一把剖鱼用的弹簧刀,猛地刺进橡皮筏子里。放完空气,等筏子瘪掉后,他把这东西卷好,使劲塞到了车厢下边的行李架上。

海伦又抱了一捧木头回来,跟原先的一起放在了车后。“这样行吗?”

“应该差不多。到时候我在马场停一下,把救生筏子扔到老井里头去。快走吧。”

他们跑上马车道后便出发了。海伦坐在车辕上,肖恩驾马。突然,迎面传来一阵笑声,还有条狗在吠。爱尔兰人停住脚步,不慌不忙地掏出他平时抽惯了的劣质法国烟,然后点着火。“甭担心,看我的。”他对她说。

最前头的是一只阿尔萨斯牧羊犬。这是种很聪明的动物。它叫了一声之后,很快就认出了老朋友加拉格尔,开始舔他的手。两个穿着灰色作训服、头戴钢盔的德国兵背了枪跟在后边。“早晨好,将军阁下。”两个人热情地打了招呼。

“你们也早上好啊,两个白痴小臭虫。”加拉格尔露出了一个最诚挚的笑容,然后引马继续向前走。

“肖恩,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她惊叹道。

“哪儿的话啊。他们两个,一句英语也不会讲。不过他们要是看看马车底下有什么,那乐子就大了。”

“我们往哪儿去?”她问道,“眼下公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地方永远都是用“公馆”称呼的,从来没人叫它“房子”。

“维贝尔太太也不在?”

“我给她放了一天假。她外甥女上个星期生孩子了,你不记得啦?”

“心思活络的姑娘,”加拉格尔说,“她男人还在英国军队里服役呢。我很好奇,等他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有个蓝眼睛、金头发,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名字还叫弗里茨[10],他会怎么想。”

“别那么刻薄嘛,肖恩。她不坏的,大概是有点儿软弱吧。人们都会感到孤独的。”

“这话竟然是你说出来的?”加拉格尔笑道,“那你这个礼拜怎么没绕着马棚追我来呢?”

“说正经的,”她说,“我们把他带到哪儿去?倒是有个密室。”

英国内战那个时候,这片庄园的领主查尔斯・德维勒站在保皇派一边。他在屋顶建了一间屋子,秘密地用楼梯连接到主卧室。这么多年来,家族中的人都把那里称为“密室”。克伦威尔上台之后,查尔斯・德维勒被通缉,正是这间密室救了他的命。

“不行,眼下来不及。他需要帮助,而且动作得快。先把他送到我的屋子里去吧。”

“要找大夫吗?”

“找乔治・哈密尔顿呗。除了他还有谁信得过?等等我,我去把橡皮筏子扔到井里去。”

他拽着救生筏钻进树林里。她坐在那儿,林子里是如此安静,她连自己不平静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在她身后的麻袋和木头下面,休・凯尔索正痛苦地呻吟着,微微地动了动。

快到中午时,潮汐变了方向。又有几具尸体被冲上了斯莱普顿海滩。道格・门罗和卡特尔坐在沙丘的避风处,提前把午饭吃了。他们嚼着三明治,分着喝了一瓶啤酒。士兵们沿着海岸线来回走,时不时在军官的吩咐下,趟进水里拽出另一具尸体。海滩上的尸体已经有三十具了。

门罗说:“有人曾说过,一旦打起仗来,真相就是头一个牺牲品。[11]”

“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长官。”卡特尔说。

一个年轻美国军官走过来敬了礼:“目前海滩上新出现的尸体都已经处理完了,长官。从今天凌晨开始,一共是三十三具。没有发现凯尔索上校。”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准将阁下要看看下葬的地方吗?不太远。”

“不必了,谢谢,”门罗对他说,“我想我就不看了吧。”

军官敬了礼,离开了。门罗站起身,也把卡特尔扶起来。“走吧,杰克,这儿没我们什么事了。”

“好的,长官。”

卡特尔拄好了拐杖。门罗的手插在口袋里,他眺望着大海,突然打了个寒战。“您怎么了,长官?”卡特尔问道。

“有人从我坟头踩过而已。[12]说实话,杰克,我对这次的事情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走吧,我们回伦敦。”他说罢,转身沿着海滩走开了。

“那么,伯尔格,你明白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了吧?”康拉德・霍夫尔问道。

海因尼・鲍姆笔直地立正站在办公室的桌子前。这间办公室是驻军司令官高高兴兴借给元帅阁下使用的。隆美尔就在这里,站在窗边眺望花园,鲍姆极力表现得镇定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少校。大概吧。”

隆美尔转过身来。“别装傻了,伯尔格。你是个聪明人,这点我看得出来,而且你很勇敢。”他用马鞭点了点鲍姆领口的一级铁十字勋章,又点了点他左袖上写着哥特体字母的臂章,“这是非洲军团的臂章啊。我明白了,这么说,我们是老战友了。你当时在阿拉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