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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里西尼扑倒萨拉,躲到一袋袋煤块后面。就在这时,又传来一声爆炸,这次是在船的内部。船尾一部分甲板断开了,火光猛地蹿进夜空。整条船猛烈地朝左侧倾斜,甲板上的货物也都散开了。煤袋子和干草包顺着甲板滑下去,被栏杆挡在了舷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来不及反应,眼下一条救生艇也放不下去。在萨瓦里的带动下,人们纷纷翻过栏杆跳船。奥里西尼突然一个趔趄,萨拉随即仰天摔倒,感觉自己正顺着甲板往水里滑。船舷的栏杆没入水中,然后她也落水了。

第一次爆炸发生没几秒钟,鱼雷快艇就开始全速向前推进。迪特里希用夜视望远镜在黑夜里搜索着。船只突如其来的加速动作让玛尔提诺差点失去平衡,他赶紧抓牢栏杆。

“怎么回事?”

“不清楚。”迪特里希说。这时,五百码外的夜空中掀起一片火浪,他赶紧寻找“维克多・雨果”号的踪影。一条船的黑影从火光中闪现,然后又是一条。“英国人的鱼雷快艇,他们命中‘雨果’了。”

他按下按钮,发出战斗就位警报。凄厉的电喇叭顿时飙至最大音量,甚至盖过了梅赛德斯・奔驰汽轮机组全速前进的轰鸣。水手各就各位。博福斯炮和船台甲板上的加农炮开始射击,炮弹拖曳着烈焰,划破夜空。

玛尔提诺这时满脑子都是萨拉。他攥住迪特里希的袖子:“那条船上的人怎么办?得赶紧救人!”

“回头再说!”迪特里希挣开了他,“这是作战。闪开。”

萨拉绝望地胡乱扑腾,尽量远离仍在继续倾斜的“维克多・雨果”号。船尾附近的水面上漂着的汽油正在燃烧,大火毫不留情地四处蔓延,人们拼命朝远处游。有人葬身在了火海之中。萨拉听见尖叫时,这个人已经消失了。

救生衣阻碍了她的动作,大衣也吸足了水。寒冷开始侵蚀她的双腿时,她才明白奥里西尼为什么为她裹上大衣。他在哪儿呢?她四下张望,想找到那张满是油污的脸。一艘英国鱼雷快艇来到“维克多・雨果”号的船尾,它搅起巨大的波浪,把海里的许多人掀出水面。机枪在四处扫射。

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救生衣。她转过身,是奥里西尼。“过来,亲爱的,照我说的做。”

船体的残骸到处都是,甲板上堆着的干草包也散落在了水里。他拽着她朝其中一包干草游过去,然后抓住了绑住草包的绳子。

“他们是什么人?”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都是鱼雷快艇。”

“英国人?”

“也可能是法国人或者荷兰人。他们都是从法尔茅斯的基地出发的。”

黑夜中,又是一声惊天巨响。一艘鱼雷快艇穿过人群和船体残片曲折行进,不断传来机枪抛出的子弹壳掉入海中的声音。一道亮光刺破天际,曳光弹在天空中绽开,不一会儿,跳伞求救的信号弹映红了四周。

远处两艘英国的鱼雷快艇奔过去掩护,德国的船在后面紧追不舍。“干掉这群王八蛋,埃利希!”奥里西尼吼道。

她差点也想喊上这么一句。上帝啊,她想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想要杀了我的竟然是我的同胞们。她攥着绳索,艰难地说:“他们非得那么干不可吗?人都掉进水里了还得用机枪打死?”

“战争,亲爱的,本来就是恶心的事,把每个人都搞疯了。你还好吗?”

“我胳膊酸死了。”

一块舱门门板漂了过来。他游过去拽起它,然后游回来递给她,“来,上去。”

她费尽力气才爬了上去。“那你呢?”

“我还挺得住,没事的。”他笑道,“别担心,以前我就落过水。我运气好得很,跟着我就没问题。”

这时,她突然想起春日游园会,还有吉普赛女巫赛拉讲的关于火和水的那些话。她突然大笑起来,浑身发抖。“你不要紧吧?”他问道。

“好得很。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来海峡群岛度假,实在是太妙了。最适合海水浴了。”突然,她惊惶地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是用英语说的。

他游在她身旁,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我跟你说没说过我是温彻斯特公学毕业的?我父亲觉得,只有英国的公学才能培养我的毅力。”他笑道,“我还真猜对了,而且,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有些地方很不一样,亲爱的。”他又笑了,这次笑得非常快活,“也就是说,那位沃格尔旗队长也是大有来头喽。”

“求你别说了。”她万般无助地说。

“别担心,亲爱的。从你走进港口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你了。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他们——管他们是谁,我都不喜欢。我们意大利人就这么简单。”

他咳嗽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她握住他的手说:“你救了我的命,圭多。”

一阵引擎声渐渐靠近,似乎是在不断减速。他扭头一看,护航船队里的一艘拖船正在朝他们靠拢。“是吧,”他说,“大概是吧,我很荣幸。”

过了一会儿,拖船靠了过来,从船舷撒出一张网。两三个德国水兵顺着网爬下来接住萨拉,把她拉上船去。圭多跟在后面爬上来,跟她并排瘫在甲板上。

舰桥的梯子上爬下来一位年轻的海军上尉。“是你吗,圭多?”他用德语问道。

“错不了,布鲁诺。”圭多也用同一种语言回答。

“您呢,小姐,您没事吧?我们得把您送到船舱里去。”

“这是拉图小姐,布鲁诺,她不会讲德语。”圭多用法语对他说。他朝萨拉笑笑,拉她站起来,“我送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