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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张娇小的脸上沾满了血和沙粒。此时此刻,对我,对我的一片苦心,她仿佛恨之入骨,仿佛她从未像现在恨我一样恨过任何人。她又抗拒了一阵,才被我带出人群,来到沙滩上。

更多的人正从路上往沙滩上赶。我看见了昌塔、坎那普,还有小卢阔,他正大喊着寻找他的弟弟。但是并没有人过来阻拦我们。聚在鼓边的那些人看见我们走开,也没追过来。

芬坐在椅子上,身边倚着那支笛子。内尔径直走进卧室。他跳起身,跟在她身后,也打算进去。

“别进来。”

“内尔,我有件事得告诉你。”

“我不想听。”

“我跟阿巴彭那莫谈过。笛子是他们送我的。这笛子是他们送我的礼物,它本来就是我的。”

“你觉得我现在还在乎它是谁的吗?为了它,你折进去一条人命,芬。赞本死了。”

“我知道,内尔。我知道。”他瘫倒在地板上,紧紧搂住她的双腿。

我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厌恶。“起来,芬,”我隔着蚊帐说,“赶紧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就走。”

我找到我的船,把它拖到一片稍小一点儿的沙滩上。他们俩在那儿等我。我们把我的行李箱、他们的旅行袋和箱子都装到船上。刚才,我在睡觉的垫子旁找到了她的眼镜。趁芬没注意,我把眼镜递给了她。她没有别的表示,只是把眼镜重新戴上,然后转过身,朝另外那片沙滩望去。村里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

“别把他们的注意力招过来。”我轻声说,“赶紧上船。”

芬扛着他的笛子上来了。“汽油用完了,你知道吗?”他说,听那口气仿佛是我把事情办砸了,“回来的大半路程我都是用手在划。”

这样挺好,我心说。我正好可以和你老婆多待一会儿。

“我这里还有一壶,”我说,“你把我的船偷着开出去,忘记把它带上了。”

我把油管与油壶接在一起,然后压下泵杆。一次成功。马达立刻转了起来。有几个小脑袋抬起来,往这边看。那是几个在水中嬉戏的孩子,他们听到了马达的声音。

“Baya ban!”小阿米尼站在浅水中朝我们喊。

内尔站起身,也朝他们喊道:“Baya ban.”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Baya ban.”

“Baya ban.”

“Baya ban!”内尔仍然在喊。我想叫她停下,可远处那片沙滩上聚集在鼓旁的人们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叫喊声。

内尔用颤抖的声音唤着每个小孩的名字。他们的名字都很长,因为那里面包括了他们的宗族、母系以及父系祖先的名字。她叫啊叫,忽然,叫声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我们的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孩子们纷纷跟着往深水里蹚,激动地朝我们的方向拍起水花,嘴里还嚷嚷着我听不懂的话。

去吧。去跳你那美丽的舞蹈,参加你那美丽的典礼去吧。我们会把逝者安葬好的。

天空如此低沉,如此阴郁。有那么一刻我方寸全无,连船该朝哪个方向开,怎么才能开回河里都想不起来。后来,我才想起那条夹在山岭之间的狭窄水道。我把油门一推,马达的轰鸣声立刻把他们的声音盖住了。船身往上一拱,然后便向前冲去,从黑色的湖面上疾掠而过。

一进塞皮克河主河道,我们立刻招手拦了一条船。那船是从格拉斯哥开来的,里面坐了满满一船传教士。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正打算把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宗教播撒到这片地区的每一个角落。我能感觉到,一见到我们,原本踌躇满志的他们顿时有些动摇。

“你们这是刚打完仗,是吧?”他们中有人勉强问了一句。但等我们爬上他们的船,他们又全都缩了回去。我们也没给他们太多谈话的机会。只是他们中有人买下了我的船和马达,出的价远高于它们的实际价值。内尔劝我别卖,直接回基奥纳去。可我已拿定主意,要和他们一道去悉尼。我需要这笔钱。芬正在向开船的人打听怎么把他们剩余的东西运回去。我对她说,我甚至可以跟她一起回纽约,只要她愿意让我跟着。她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芬已回到了他紧挨着她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