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5/27页)

“你胆子不小嘛。你住在哪儿呢?”

“嗯……那间旧修道院里。”

“真冒失。”

“我知道。”

“你应该带了毯子或者行李什么的吧?”

“事实上,没有。”

“晚上会很冷。”

“我应该能忍过去。”

“嗯。”她静静地吸了一会儿烟,等待着花园渐渐地陷入夜幕中。哈罗德已经被对面这个女孩迷得如痴如醉了:清晰的轮廓,大大的嘴巴,有些歪的鼻子,钢丝一般蓬乱的头发,这一切混合在一起,竟是那样令人不能自已。他欣赏着她吸着香烟的饱满的双唇。良久之后,她把剩下的那截烟扔到了一个花盆里,对他说:“好吧,祝你好运。”然后便回到了房子里,关上了身后的法式长窗。

她离开得真突然,哈罗德想道。他一下子泄了气,在原地呆坐了一分钟。他本以为可以整晚都跟她聊天,没想到才五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让她厌倦了。他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她在短短的一个晚上之内就让他的情绪上天入地,时而感到自己极受欢迎,时而又无比落寞。她可能只是在玩游戏。又或者她还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无论怎样,只要她对他有点意思,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哪怕这种好感虚无缥缈。

他走回了修道院。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卡伦说得对——夜里一定会很冷。教堂的石头地板看起来冷冰冰的。他真后悔没从家里带一条毯子出来。

哈罗德四处望了望,想找个地方当床。窗外的星光从窗口照进来,为漆黑的教堂增加了一丝光亮。教堂东边的墙壁是弧形的,过去应该曾摆放过圣餐台。墙的一边有一个宽宽的壁架,上面盖着华盖。哈罗德猜想以前这里可能放着一些神圣而重要的东西——圣物、镶着宝石的圣杯、圣母像。但此刻,对哈罗德来说,这只是一张床。他躺了下来。

透过一扇没有玻璃的窗,哈罗德望着外面的绰绰树影和湛蓝色夜空中的星星。他想到了卡伦。他幻想着她姿势优美地轻抚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嘴唇,用胳膊紧紧地拥抱着她。这些场景与他幻想和布丽吉特・克劳森——那个他在复活节时约会过的莫兰德女孩——亲热时的场面完全不同。他想象中的布丽吉特不是摘掉文胸,就是在床上翻滚,又或者是狂热地扯掉他的衬衫。可卡伦的形象却温柔了很多,更多的是爱而不是欲望,虽然她眼底永远藏着有关性的火花。

这里太冷了。他站起身来。或者他可以到飞机里去睡。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飞机的门把手。但开门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跑开的声音。他记起了有老鼠在这里筑了窝。他虽然不怕这些小动物,可却还是不太能接受和它们同床共枕。

哈罗德又想到了那辆劳斯莱斯。他可以在后座上蜷上一夜。那儿的空间应该比大黄蜂的大。把车上面的帆布拿掉恐怕要费点事,不过还是值得的。不知道车子有没有上锁。

他在那张帆布上面摸索着,想找找哪里有可以解开的绳子。可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定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一簇手电筒的光从窗前滑过。达克维茨家晚上难道还有夜巡吗?

他打开通向走廊的门往外看,那束光越来越近了。他贴着墙,屏住呼吸,然后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哈罗德?”

他的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喜悦。“卡伦。”

“你在哪儿?”

“在教堂里。”

光柱打在了他的身上。她马上将手电筒照向上空,教堂里稍稍亮了一点。他看到她怀里抱着东西:“我给你拿了一条毯子。”

他笑了。能御寒固然是好事,但她的关心才更让他感到开心。“我正打算要在那辆车里睡呢。”

“你太高了。”

他铺开毯子的时候,发现里面还裹着别的东西。

“我觉得你可能会饿。”她解释道。

接着她手电筒的光,他看到了一条长面包、一小篮草莓,还有一根香肠。另外还有一个瓶子,拧开瓶盖后,他闻到了浓浓的咖啡香。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饿极了,马上大吃起来,不过还是尽量不让自己像只饿狼一样。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猫叫。一只黑白相间的瘦瘦的小猫走到了电筒前面。他第一次来这个教堂参观的时候就见过它。他扔了一片香肠在它面前,那小家伙低头闻了闻,用爪子把食物翻了个个,然后开始优雅地吃了起来。“它叫什么?”他问卡伦。

“它应该没有名字,它是只流浪猫。”

它脑袋后面有一撮金字塔形状的小绒毛。“我想叫它佩恩托普,”哈罗德说,“那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家。”

“好名字。”

他把食物吃了个精光。“太美味了,谢谢。”

“我应该再多拿些过来。你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

“昨天。”

“你怎么过来的?”

“骑摩托。”他指着自己停车的方向回答说,“但速度太慢了,因为烧的是泥炭。我花了两天时间才从桑德岛骑到这里。”

“你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哈罗德・奥鲁夫森。”

“是吗?”

“是的。事实上,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他思考了一下,感到这应该算是个正面的评价。“事实上,我也从来没遇到过和你一样的人。”

“哦,别逗了。这世界上有一大堆想当芭蕾舞演员的大小姐,可有几个人能骑着一辆烧泥炭的摩托车横穿丹麦呢?”

他开心地笑了。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保罗的事我很难过。”哈罗德先开了口,“你一定非常难受。”

“太可怕了。我哭了一整天。”

“你们很要好吧?”

“事实上我们只约会过三次。我谈不上爱他,但这件事还是很难以接受。”她的眼睛湿润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泪水。

哈罗德听到她并不爱保罗,心里依然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悦,却又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耻。“真让人难受。”他觉得自己虚伪极了。

“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觉得很伤心,但保罗的事更可怕。奶奶当时年龄大了,而且一身的病,可保罗精力充沛,幽默风趣,还那么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