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5/27页)
赫米娅用问询的眼神望着那个女人,对方果断地点了点头。
赫米娅突然感到有些恐惧。直到现在她还并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她来瑞典是完全合法的。但从现在开始,她站在了法律的对立面,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快。”那女人用英语说道。
赫米娅脱掉了身上的雨衣,摘下了红色的贝雷帽,给另一个女人穿戴好,再从兜里拿出了一条灰暗的棕色围巾,包在了头上,遮住了自己特征明显的头发,同时也可以把脸藏起来。
那个瑞典女人挽住了迪格比的手,两个人离开了纪念碑,回到了花园里。
赫米娅等了几秒钟,假装在研究纪念碑的铁艺栏杆,担心着刚刚的把戏会不会被那个跟踪者识破。不过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从纪念碑后面绕了出来,想着“尾巴”可能会突然出现,但却一个人都没有。她把头上的围巾往上抬了抬,走回了花园里。
她看到迪格比和那个假赫米娅正向大门口走去。跟踪者还在跟着他们。计划成功了。
赫米娅也朝着那边走去,跟着那个“尾巴”。按照预先商量好的计划,迪格比和那个女人坐上了他们来时的那辆车。赫米娅目送着那辆沃尔沃离开。跟踪者马上坐上奔驰,紧跟了上去。他们会带着他回到使馆,而他则会向他的上司汇报这两个英国人确实只是游客而已。
现在,赫米娅自由了。
她穿过了市政厅大桥,直奔市中心的古斯塔夫・阿道夫广场。她脚步飞快,想尽快开始她的工作。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仿佛做梦一般。赫米娅只有几分钟时间收拾衣服,然后她和迪格比便被送到了位于苏格兰东部的敦提市。他们在午夜入住了一间酒店。今天黎明,他们被送到了兰查尔机场,由一名身着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制服的皇家空军将他们送至斯德哥尔摩。他们在英国使馆用好了午餐,然后便开始实施他们在从布莱切利到敦提的路上制定的计划。
瑞典是中立国,所以可以从那里给丹麦的居民打电话或写信。赫米娅准备试着打给她的未婚夫亚恩。当然,丹麦会监听所有的电话,检查所有的信件,因此她必须要非常谨慎。她要用听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话让亚恩加入到抵抗行动中。
1939年她组建“守夜人”的时候,曾经故意把亚恩排斥在外。这并不是因为亚恩的信念与她不同——他也反对纳粹,只不过没有那么激烈——在他看来,纳粹只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小丑,妨碍了人们的快乐生活。问题在于,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永远都乐呵呵的。他太过于开放、友好,不适合机密性的工作。又或者她只是不希望让他冒险。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保罗也认为亚恩并不适合。但现在她已经无路可走了。亚恩还是原来的亚恩,但她再没有别的选择。
况且现在人们对“危险”的看法已经和战争爆发时不同了。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亚恩成为了一名军官,他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冒险。
但无论如何,她只要一想到要让亚恩加入,心里就如同冰一样冷。
她回到了瓦萨盖坦大街,这里人潮涌动,道路两旁有几间酒店,中央车站和邮政局也坐落在附近。在瑞典,电话服务和邮政服务基本上都是分开的,这边有几间公共电话局。赫米娅打算去火车站附近的那间。
她可以在英国使馆打给他,但那很可能引起怀疑。但如果一个女人用带着丹麦腔的瑞典语在电话局给家人打电话,别人恐怕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她和迪格比讨论过这个电话是否会被上面监听的问题。事实上德国军方安排了很多女兵监听丹麦的电话。当然,她们很难保证监听到每一通电话,但至少对国际通话以及军方的来电会特别关注。因此赫米娅和亚恩的电话很有可能会受到监听。她必须要尽量地暗示和使用双关语。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他们是情侣,她应该可以不用明说就让他会意。
车站看上去像一座法国的城堡。恢弘的大堂里吊着华丽的水晶灯。她看到了电话局,前面排了一长队的人。
她走到那张办公桌前,告诉办事员她想打给亚恩・奥鲁夫森,并给了她飞行学校的电话。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赫米娅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她甚至不知道亚恩今天在不在瓦达尔。他可能在飞行,也有可能下午外出,或者正在放假。又或者他被调到了其他的基地,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军队。
但无论他在哪儿,她都必须找到他。她可以向他的上司询问他身在何处。她也可以打给他在桑德岛的父母,另外她也知道他在哥本哈根的朋友的电话。她有整个下午的时间,身上的钱也足够支付电话费了。
突然打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他们毕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联络过了。她既兴奋,又紧张。这次任务非常重要,但她依然非常想知道亚恩现在对她是什么感觉。也许他已经不爱她了。如果他的态度很冷漠怎么办?那样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很难过。或者他已经遇到了别人?她不是也对迪格比的引诱动了心吗?男人不是更容易受到诱惑吗?
她记起和他滑雪的情景:骄阳下,两个人从雪坡上一跃而下,形影相携,笑声朗朗,甚至连冰冷的空气都充满了暖意。那些日子还有可能重来吗?
她被叫进了一间电话亭。
她拿起电话:“喂?”
亚恩问:“哪位?”
她几乎都快记不得他的声音了。他的嗓音低沉却温暖,仿佛随时会大笑起来一般。他说的是文雅的丹麦语,用词准确果断,一听就是受过军方训练的,同时还戴着日德兰半岛的口音——那是童年生活所留下的痕迹。
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第一句话说什么。她打算用彼此的昵称暗示亚恩:他们要小心说话。
但现在电话接通了,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喂?”他问,“有人吗?”
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嗨,‘牙刷’,我是你的‘黑猫’啊。”亚恩留着硬硬的小胡子,每次接吻的时候都会扎到她,后来她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而他叫她“黑猫”则是因为她乌黑的头发。
这次轮到他沉默了。
赫米娅接着说:“你还好吗?”
“我还不错。”他终于开口了,“上帝啊,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