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12/19页)
卡伦来到他身边。她的头发被螺旋桨吹得蓬乱。哈罗德忘形地抱住了她。“我们成功了!”他喊道。更让他兴奋的是,她也抱住了他,说了句什么。他摇了摇头,表示听不到她说话。她笑着凑到他耳边。他感到她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他真想亲吻她。“我们应该把它关掉,别让别人听见。”她喊道。
哈罗德记起这可不是一场游戏。修理这架飞机是为了去执行一个危险的任务。他把头伸到了机舱里,把节流阀拉了回来,关上了磁动机。引擎停止了工作。
噪音停止之后,教堂里本应该会安静下来,可却并非如此。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哈罗德以为那是自己耳朵里回荡着的轰鸣声,但过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这是别的声音。令他感到不可置信的是,那声音像是士兵行进的脚步声。
卡伦等着他,一脸的慌乱与恐惧。
他们跑到窗户旁。哈罗德跃上了那个大箱子,拉住卡伦的手,帮她也站到了箱子上。他们肩并肩地向外望去。
三十来个穿着德国军装的士兵正在那条车行道上踏着正步行进。
哈罗德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来抓他的,但却发现他们的样子好像不是在找人。队伍后面有一架马车,拉车的四匹马显得甚是疲惫,车上装的好像是扎营装备。他们走过修道院,继续前行。“这是怎么回事?”他说。
“他们千万不能进来!”卡伦说。
两个人同时回头扫视了一下教堂。主要的出入口在西面,那是两扇巨大的木门。大黄蜂当时应该就是折着机翼从那里被推进来的。哈罗德之前也是从那里骑车进来的。门里边有一把陈旧的大锁和一把巨大的钥匙,再加上一根木头门栓。
还有另外一个出口,通向修道院的回廊。哈罗德通常都会走这扇门。这扇门也有一把锁,但哈罗德从来都没有见过锁的钥匙。门上没有门栓。
“我们可以用钉子把那道小门封死,然后像佩恩托普一样从窗户进出。”卡伦说。
“我们有锤子和钉子,但还需要一块木头。”
在这样一间堆满了杂物的房间里,找块木头本应不是什么难事。但令哈罗德失望的是,他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他卸下了工作台上方的墙壁上钉着的那个架子,把它紧紧地固定在了那道门上。
“几个男人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把它推开,”他说,“不过至少没人能随随便便就走进来,发现我们的秘密。”
“但他们也可能从窗户往里看。”卡伦说,“只需要踩个东西就行了。”
“我们先把螺旋桨盖起来吧。”哈罗德拿起劳斯莱斯上面盖的那块帆布,两个人一起将那块布遮在了大黄蜂的机鼻上。那块布很大,几乎可以盖住了机舱。
他们往后站了站。“虽然盖上了机鼻,收了翅膀,可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架飞机。”
“对你来说是的,但对那些第一次从窗户往里偷看的人来说,这里不过是一间杂物房。”
“除非对方是个空军。”
“外面那些人不会是德国空军吧?”
“不知道,”她说,“我最好出去看看。”
22
赫米娅在丹麦生活的时间比在英国还要长,可突然间,这里感觉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哥本哈根的大街上充满了敌对的空气,她感到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她像逃难者一样走到了街的尽头——曾几何时,她和父亲手牵着手在这里散步,那时的她是多么纯真而快活啊!让她心惊肉跳的不仅仅是那些检查站、德军的制服或是灰绿色的奔驰车,还有丹麦本国的警察。
她在这里有朋友,但她却没有联络他们。她怕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之中。保罗死了,詹斯应该已经被捕了,她不知道亚恩现在身在何处。她心里痛苦极了。
她坐了一整夜的船,浑身上下感到疲倦而僵硬,而内心又对亚恩的处境感到焦虑万分。虽然她知道距离满月之夜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但她依然强迫自己要谨慎行事。
詹斯・托克斯威格住在圣保罗大街那排平房里。那些房子都只有一层,入户门就在大街上,没有花园。53号是空的。除了来开门的门房,再没其他人。昨天赫米娅打电话来的时候,这里还有至少一个警察在看守。现在估计已经撤掉了警力。
赫米娅观察了一下左右四邻。隔壁是一栋残破的房子,里面住着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孩子。这对夫妇看上去是那种只管自家事、无心顾及旁人生活的人。但另一边的住宅却刚被粉刷一新,里面的那个老妇人经常会从窗口往外望。
在观察了三个小时之后,赫米娅走到那栋新一些的房子门口,敲响了门。
那个穿着围裙的六十来岁的胖女人打开了门。她看了看赫米娅手中的箱子,“我不会买上门推销的东西。”她带着个傲慢的笑容说道,仿佛她的拒绝显示了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
赫米娅也笑着对她说:“我听说53号正在出租?”
那个邻居的态度马上变了。“哦?”她颇感兴趣地问,“你想找地方住?”
“是的。”正如赫米娅猜测的,那女人是个好事之人,“我要结婚了。”
那女人的目光马上转移到赫米娅的左手上,赫米娅给她看了看自己的订婚戒指。“很漂亮。我必须要说,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能有家好邻居住在隔壁真是种安慰。”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压低了嗓门。“那儿之前是共产党间谍的窝点。”
“不是吧,真的吗?”
那女人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上星期三,警察把他们抓起来了。所有人。”
赫米娅内心一阵恐惧,但还是竭力掩盖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假装和她闲扯。“上帝!有几个?”
“具体我也不知道。房子的租户是托克斯威格先生,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不过他对长辈好像不太尊重。最近有个空军也住在这里,长得很帅,但不太说话。不过那房子出出进进的人有好几个,大概都是军人。”
“他们周三被抓起来了?”
“就在人行道上,施密特先生的狗尿尿的那根灯柱那里,有人开枪了。”
赫米娅吸了口气,用手捂住了嘴巴。“哦,不!”
那个老太太点了点头,看来对赫米娅的反应感到满意,完全没怀疑过自己谈到的人正是赫米娅的爱人。“一个便衣警察给了共产党一枪。”她又毫无必要地补充了一句,“用一把手枪。”
赫米娅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她实在不敢面对自己将要知道的事实。她用尽力气挤出了三个字:“打的谁?”
“我自己并没有看见。”那个女人遗憾地说,“我到费雪街上我姐姐的家里去了,去借毛衣图样,想织件毛背心,但我肯定不是托克斯威格先生。因为埃里克森太太看见了,她说她不认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