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险岔路 Chapter 20 最后一场好戏(第6/7页)

空气穿过我的喉咙,我突然觉得喉咙无比酸痛。韦斯松开了绳套,举起了摄像机。我粗重地喘着气,一只眼看见他正转身拍摄着群众。我又喘口气,喉咙很痛,可感觉好多了,光线和思维都随着呼吸回来了,我挣扎着单膝跪起,同时看向周围。

韦斯正举着摄像机对准观众外围的一个女人,就是那女人吼着科迪和阿斯特,让他们不许打扰。她五十多岁,穿着很时髦,这会儿还在吼着让他们上一边儿去,别碰艺术品,还让人去叫保安。让大家欣慰的是,孩子们没理她。他们把丽塔从桌子上解救下来,尽管她的双手和双脚仍被绑着,嘴也被堵着。我站起来,还没能朝他们走半步,韦斯又收紧了绳套,这让我重新看到了午夜的太阳。

我模模糊糊地听见扭打的声音,脖子上的绳套再度变松,我听见韦斯说道:“小杂种,这回休想!”我听见一声脆响和一记拳打的声音,我眼前的世界又稍微恢复了光亮。我看见阿斯特躺在地板上,韦斯挣扎着要从科迪手里夺过改锥。我伸手拉松绳套,好让我能喘口气,可紧接而来的剧烈咳嗽差点儿把我自己咳晕过去,眼前又是一片昏暗。

等我再度恢复呼吸,我张开眼睛看见科迪也躺在了地板上,就在阿斯特身边,在离电锯不远的地方。韦斯站在他们身边,一手拿着改锥,一手举着摄像机。阿斯特的腿抽搐着。韦斯朝他们走近,举起改锥,我踉跄着爬起,想去阻止他,可我很清楚来不及了,我眼前发黑,只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韦斯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个孩子,而德克斯特正无比缓慢地挣扎着向前,丽塔纵身跃入了画面——她的双手仍被绑着,嘴仍被堵着,可那并不妨碍她狠狠地撞到韦斯身上,把他推到离孩子们远一些的便道上,让他直直地朝电锯倒下去,趁他踉跄的当儿,丽塔又撞了他一次,这下他被自己的脚绊倒摔了下去,举着摄像机的手臂比画着,试图不要倒在轰鸣转动的电锯上——他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就差一点儿。

韦斯的手碰到了桌子边缘,但他摔倒的惯性让他的身体朝电锯滑了过去。一阵摩擦的噪音伴随着一道血雾飞上空中,韦斯的前臂、那仍然抓着摄像机的手被一齐切了下来,飞出去砸到了玩具火车的轨道上。观众惊呼着,韦斯慢慢站直,看着自己手臂前端血液汩汩涌出。他看看我,好像要说什么,然后朝我迈了一步,又看看自己喷射着血液的手臂,又朝我迈了一步。然后,他好像踩到一段看不见的台阶那样慢慢摇摆着跪倒在离我几英尺远的地方。

这当儿,我一边拼命撕扯着绳套,一边担心着孩子们,怕他们看见这血流如注、恶心讨厌的场面。我就站在那里,韦斯抬眼最后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唇翕动着,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缓慢而认真地摇着头,似乎怕自己的头也掉下来摔到地板上。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谨慎而清晰地说了一句:“多拍点儿照片。”然后他虚弱地笑了一下,脸朝下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我退后一步,抬眼看着周围。电视屏幕上,玩具火车继续开着,撞进韦斯的手臂断肢依然握着的摄像机上。车轮空转了一下,然后翻车了。

“太棒了,”人群前方那个时髦的女人说道,“真是太棒了。”

迈阿密急救服务很出色,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经常有练习的机会。不过好在他们没费太大劲儿去救韦斯。他在他们赶到之前基本上已经把血流光了。在丽塔疯狂的逼迫下,救护队又花了宝贵的两分钟检查科迪和阿斯特,韦斯则永远地隐入了艺术史的黑暗篇章中。

急救队检查科迪和阿斯特的工夫,丽塔急得团团乱转。科迪眨眨眼想伸手去摸改锥,阿斯特则抱怨嗅盐的味道太恶心。我放下心来,知道他们不会有事儿了。不过他们肯定有轻微的脑震荡,这真让我有家庭的归属感。这么年轻就继承了我的衣钵。他们被送去医院接受二十四小时的观察。“保险起见。”丽塔当然也跟着去了,为了保护他们免遭医生的毒手。

他们走了以后,我站起来,看到两个急救员朝韦斯的尸体摇摇头,然后转向库尔特。

韦斯看上去很安详,很舒坦。脸非常苍白,跟死了一样。当然他的确死了,可是——他在想什么?我从来没在死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甚至让我有点儿不安。他干吗觉得满意?也许只是他的面部肌肉给我的错觉?不管怎样,我的沉思被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打断,我转身看过去。

特别调查员雷希特在离现场几英尺以外的地方停下,面无表情,好似戴了副职业面具。不过即便如此,仍然不能完全隐藏她脸上的震惊和苍白的神色。

“是他?”她用一种跟表情很搭配的声音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清清喉咙说:“是他差点儿绑架了你的孩子?”

“是的,”我说,然后拼命让我庞大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我妻子证实是他,孩子们也这么说。”

雷希特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韦斯。“好吧。”她说。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这似乎是个好的意思。我希望这表示FBI将放弃对我的关注。“他呢?”雷希特朝墙角那边的库尔特点头示意。急救人员正在结束他们的检查。

“库尔特警官比我先到。”我说。

雷希特点点头。“门口收票的人是这么说的。”她事先已经询问过有关人员,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提醒自己得打起精神小心回话。

“库尔特警探,”我谨慎地说,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尽力控制情绪——我得承认我的声音被绳套弄得很嘶哑,这挺有帮助,“他先到这里。在我之前,我想是他,是他为了保护丽塔,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我觉得那声啜泣有点儿过头了,所以我止住了啜泣,但我自己都被声音中的男人感情打动了。可是特别调查员雷希特却没有。她又看了看库尔特的尸体,然后是韦斯,然后是我。“摩根先生——”她说,声音中有一丝职业化的怀疑。但她没说下去,只是摇摇头,走开了。

如果世上有公道,任何神明都会认为这一天对我来说足够公平了。可是事情不是这样。我正转身想要离去,迎面碰上了伊斯利尔·萨尔格罗。

“库尔特警探死了?”他说,退后一步,眼睛一眨不眨。

“是的,”我说,“嗯,在我赶到之前。”

萨尔格罗点点头。“是啊,”他说,“证人也这么说。”

从一方面说,证人跟我说法一致是件好事儿,但这也说明他已经问过证人了,也就是说,他的头一个问题是,死人的时候,德克斯特在哪儿?我琢磨着一些激烈的情感表达或许能让我脱身,我挪开视线说道:“我应该早点儿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