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抚慰黑夜行者 Chapter 2 胡同里的碎尸案(第6/7页)

他觉得这样干下去不过瘾。他需要采取一种新的方法,根据我个人的意见——我是说,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他会非常沮丧,很可能会继续寻找这个答案。

快了。

不过,就让拉戈塔去寻找目击者吧,压根儿就没有人目击这事。凶手是一个冷酷无情而又小心谨慎的魔鬼,他简直勾住了我的魂。那么,我该做点儿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于是我驾着船出来思考这个问题。

一艘快艇以每小时七十英里的速度从我的前面横切过去,离我的船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我高兴地朝船上的人挥手,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我正在朝斯蒂尔茨维尔进发,这地方位于佛罗里达角海域附近,有一大片建在水面上的房屋,大多已经没人居住了。我的船漫无目的地在水面上绕了一个大圈,我的思绪也在缓慢地画着一条弧线。

我做点儿什么才好呢?这会儿就决定下来,以便帮德博拉一把。我绝对可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除我之外没人能帮她。其他人连正确的方向都找不到。可是我愿意帮她吗?我想让这个凶手落网吗?我是不是愿意亲自出马找到他,制止他?话说回来,我是否希望他就此洗手不干呢?

右边我能看见暮色中的埃利奥特海角。每每看到这个地方,我总会想起当年跟哈里·摩根一起去野营的情形。就是我的养父。一名出色的警察。

“你跟我不一样啊,德克斯特。”

“是呀,哈里,确实是的。”

“你要学会把握咱们之间的这种差别,并且将它用在好的地方。”

“好吧,哈里。就照你说的去办吧。怎么把握啊?”

于是,他把他那一套全都教给了我。

十四岁的时候跟着老爸到南佛罗里达去野营,你会觉得这里的星空比任何地方的星空都要美丽。尽管他只是你的养父,尽管满天的繁星给了你一种满足感,情感仍然是另一回事。你压根儿就感觉不到那玩意儿。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这儿来的。

篝火渐渐熄灭了,天上繁星璀璨。可爱的养父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出声了,他从背包最外层的小袋里拿出一只老式的小酒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他跟别的警察不一样,喝酒并不在行。不过,那瓶酒已经被他喝干了。

“你与众不同,德克斯特。”他说。

我的目光从满天的繁星上移下来,火堆上最后一缕光亮在这块满是沙砾的小空地上洒下一块块的阴影。几块阴影从哈里的脸上掠过。我觉得他那副样子很古怪,好像我从来就不认识他似的。坚毅、忧郁之中又带一点儿迷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爸?”

他也不看我。“听比卢普斯夫妇说,他们家的那条狗不见了。”他说。

“那个小家伙忒讨厌,整夜叫个没完,吵得我妈都睡不成觉。”

当然,妈妈得睡觉。她患晚期癌症,需要充足的睡眠,可是街对面那条讨厌的小狗看到一片树叶落在人行道上都要叫个没完,妈妈根本睡不成觉。

“我找到了埋狗的坟,”哈里说,“那里有很多骨头,德克斯特。不只是那条狗的。”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心翼翼地抓了一把松针,等待着哈里说下去。

“你干这种事有多久了?”

我的目光在哈里的脸上搜寻了片刻,然后掠过空地,注视着海滩。我们的船在那里,随着海潮轻柔地一起一伏。右边能看到迈阿密那边的灯火形成了一片柔和的白光。我不知道哈里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听我说什么。不过,我这位养父直来直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实话实说。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他是知道的,即使当时不知道,事后他也会发现的。

“一年半了。”我说。

哈里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问得好,十四岁的我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我只是……有点儿不由自主。”我告诉他。当时尽管我年纪很小,但是说话很圆滑。

“你听到某种声音了吗?”他很想听到我的回答,“一种东西或者一个人告诉你去干什么,而你又不得不服从?”

“呵,”十四岁的我嘴皮子很利索,“不完全是这样。”

“告诉我。”哈里说。

哦,瞧那又大又圆的月亮,更大了。我又抓了一把松针。只觉得脸上滚烫,好像老爸要我给他讲梦遗的经过似的。“我呀……这个……是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我说,“在我心里……瞅着我,大概是……笑了?但并不是声音,只是……”说到这儿,我做了一个小伙子惯有的耸肩动作,哈里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东西让你起了杀心。”

头顶的高空上,一架巨型喷气式飞机缓缓地滑过。“不,不是直接使我起了那种念头,”我说,“只是……让我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你想过要杀别的东西吗?比狗还大的东西?”

我想回答他,但喉咙给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清了清嗓门儿。“想过。”我说。

“杀人吗?”

“没想过具体哪一个人,爸。只是……”我又耸了耸肩。

“你怎么就没想过呢?”

“是这样……我想你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你,还有妈。”

“就因为这个,你才没动手吗?”

“我……不想让你……生我的气,为我感到失望。”

我偷偷地瞥了哈里一眼,只见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就因为这个,你才带我出来旅行的吗,爸?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是呀,”哈里说,“我们得让你为今后的人生做好准备。”

为今后的人生做好准备,哦,是呀,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哈里式的人生观:在家里床要收拾得像医院里的病床一样整齐,出门之前皮鞋要擦得锃亮。即使是在当时我也知道,如果自己的心里不时地隐藏着杀机,那么这迟早会妨碍我为今后的人生做好准备。

“怎么做?”我问他,而他长时间狠狠地瞪着我,看到我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便点了点头。

“好孩子,”他说,“是时候了。”可他并没有马上就说出来,而是过了很久才开口。我看着一条船从面前经过,船上亮着灯,大约离我们脚下的海滩有一百八十米。轰隆的马达声中夹杂着收音机里播放的古巴音乐。“是时候了。”哈里又说了一遍,看了我一眼,但随即把目光移开了,掠过那堆熄灭的篝火,凝视着远方。“是这么回事。”他说,我毕恭毕敬地听着。哈里给你讲高深的内容时就是这副样子。比如他给我示范怎样掷曲线球,怎样打出一记左勾拳。“就这样。”他总是说,我便学着他的样子,按他说的去做。

“我老了,德克斯特。”他指望我会说他还没老,可是我偏不肯说。于是他点点头。“我想,人老了对事物的认识也就不同了,”他说,“这不仅仅是人老了性情变得越来越温和,也不只是人年轻时看待事物黑白分明,而老了就是非不分了。我的确相信自己现在对事物的认识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比以前更准确了。”他看了看我,那是典型的哈里式的眼神,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坚毅和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