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7/13页)
罗宾肯定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艾莉森有些不耐烦地做了解释。
“对约翰来说,接受事实的话可能会好一点。她是自杀的。家里其他人全都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不明白约翰为什么就不能接受。”
假装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人都知道卢拉·兰德里的事:在一月份一个零下几度的深夜跳楼自杀了。罗宾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听到那个模特跳楼自杀的消息时,自己正身穿睡袍,站在父母家厨房的洗碗池旁边。从收音机听到那条消息后,她轻轻地惊叫一声,然后跑出厨房,去告诉在她父母家过周末的马修。不过是死了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她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呢?原因是罗宾非常羡慕卢拉·兰德里的美貌:皮肤黝黑且泛着健康的光泽,五官精致,双眼炯炯有神。相反,她不太喜欢自己的肤色,嫌自己看着像挤奶工。
“她死了没多久。”
“三个月了。”艾莉森边抖开《每日快讯》边说,“他水平怎么样,这个人?”
艾莉森进门后打量这间破旧、脏乱、逼仄的接待室时,曾流露出鄙夷的神色,罗宾刚才在网上看到艾莉森工作的办公室崭新而宽敞,因此,出于自尊而不是为了维护斯特莱克,她冷冷地回答:
“非常不错,他的水平数一数二。”
说完,罗宾撕开一个印有猫咪图案的粉红色信封,并故意表现出下面的神情:天天都在处理各种紧急事务,而且这些事务的复杂性和趣味性远远超乎艾莉森的想象。
与此同时,在里间办公室,斯特莱克和布里斯托正在相互对峙:一个怒气冲冲,另一个想方设法,希望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失颜面地收回刚才的话。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斯特莱克,”布里斯托沙哑地说,“就是讨回公道!”他那张瘦削的脸涨得通红。
布里斯托像是敲击了一下某个神圣的音叉。他的话穿过破旧的办公室,在斯特莱克的胸中激起一阵听不见的轰鸣。在其他的一切化为灰烬之后,布里斯托终于找到斯特莱克保护的那团火种。斯特莱克急需用钱,而布里斯托给出了一个可以使他抛开所有顾虑的理由。
“好,我明白了。真的,约翰,我明白了。过来坐下吧。要是你仍想让我帮忙的话,我会非常乐意的。”
布里斯托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斯特莱克。办公室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只听得到楼下工人们的叫喊声。
“你想让你——呃,妻子,对吧——进来吗?”
“不。”布里斯托回答。他仍然很紧张,一只手抓着门把手。“艾莉森认为我不该来。说实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来。可能是觉得你会拒绝我吧。”
“请——坐。我们来好好谈谈这事吧。”
布里斯托犹豫了片刻,然后朝刚才的座位走去。
斯特莱克终于忍不住了,抓起一片巧克力饼干,整个塞进嘴里。然后,他从办公桌抽屉拿出一本没用过的笔记本,飞快地打开,又伸手抓过一支笔,并赶在布里斯托重新坐下前,咽下嘴里的饼干。
“能把那个给我吗?”斯特莱克指着布里斯托仍抓在手上的信封问。
布里斯托犹豫不决地把信封递了过去。斯特莱克不想当着对方的面细读里面的内容,于是把信封放到一边,并轻拍一下,表示这是对调查大有帮助的重要材料。
最后,他握起笔,做好了记笔记的准备。
“约翰,你能简单介绍一下你妹妹死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这对此案非常有帮助。”
斯特莱克天生就细致而有条理,又在刑侦方面受过严格训练。首先,要让证人不受干扰、畅所欲言地讲述他们所掌握的情况:证人的讲述通常会透露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极有价值的各种细节。一旦得到证人的证言,接下来就要细致而准确地搜集和整理各类信息:人物、地点、财物……
“噢,”刚才的情绪失控似乎扰乱了布里斯托的思路,使他不确定该从何说起,“我不太……让我想想……”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斯特莱克提示道。
“是在——对,她死的前一天早上。我们……我们吵了一架,好在后来和好了。”
“你们吵架是在几点?”
“很早,不到九点。我正赶着去上班。好像是八点四十五?”
“吵架的原因呢?”
“噢,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埃文·达菲尔德。他们分开过一段时间,刚刚又在一起了。在这之前,家里人还以为他们彻底分手了,都感到非常高兴。她男朋友那个人非常恶劣,不仅吸毒,还总是花言巧语,把卢拉带坏了。现在想想,我当时可能有点严厉。我比卢拉大十一岁,感到自己有责任保护她。可能我有时候会摆出老板的架子吧。她老说我不理解她。”
“不理解她什么?”
“嗯……所有的事情。她有很多问题。因为她是被收养的,因为她是黑人,却在白人家庭长大。她老说我做人比她轻松……我也不知道。也许她是对的。”
透过那副厚厚的眼镜,斯特莱克看见布里斯托不停地眨着眼睛。“其实,前一天晚上,我们在电话里也吵过一次。我真的无法相信她竟然那么傻,又跟达菲尔德在一起。他们分手后,我们大家都感到松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考虑到她有过吸毒史,跟一个瘾君子混在一起的话……”布里斯托深吸了一口气,“她听不进规劝。她从来都听不进规劝。她很生我的气。事实上,她曾嘱咐过保安,第二天早上不要放我进去。不过——嗯,威尔逊还是挥手让我进去了。”
实在太丢人了,斯特莱克想,竟然得靠保安的同情才能进门。
“我本来可能不会上去。”布里斯托痛苦地回忆道。他纤细的脖子再次布满红斑,“可我得把她叫我看的合同还给她。就是她要和索梅签的那份合同。她得在那上面签字……她有时对这类事情很不重视。总之,看到保安让我上楼,她感到不太高兴。结果,我们又吵了起来,不过没吵几句,她就平静下来了。接着,我跟她说,母亲很想见她。母亲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刚出院。卢拉说迟点会去看母亲的,但无法保证,因为她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