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10/50页)
“我开始打扫二号公寓,里面没有人。打扫好了。很快。”
“你打扫时,德里克和安保公司的那个家伙都在吗?”
“德里克和什么?”
“修理工?修警报器的那个人?”
“嗯,修警报器的人和德里克,没错。”
斯特莱克能听见罗宾和威尔逊在走廊上说话。刚才,他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你打扫完之后,重新设好了警报器?”
“你是说调好吗?嗯。”她说,“一九六六,和大门的密码一样,德里克告诉过我。”
“他是在修警报器的那个人离开之前告诉你密码的?”
他又尝试好几次,才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等她终于弄懂,似乎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嗯,我已经说过了。一九六六。”
“这么说,你打扫完这里后,设置好了警报器?”
“嗯,调好了。没错。”
“那个修警报器的男人,他长什么样?”
“修警报器的男人?”她蹙眉的样子很吸引人,小鼻子也微微皱起。她耸耸肩:“我没看见他的脸。蓝的、蓝的——浑身上下都是蓝的……”她补充一句,并用那只没拿裙子的手做了个大幅度的挥手动作。
“穿着工作服吗?”他问,但一脸茫然的她显然没听懂这个词。“好吧,打扫完这儿之后,你又去了哪儿?”
“一号公寓。”莱辛卡说道,继续挂衣服,绕过他,寻找合适的横杆,“擦那些大窗子。贝斯蒂吉夫人在打电话。非常生气。很不开心。她说,她再也不想撒谎了。”
“她不想撒谎了?”斯特莱克重复道。
莱辛卡点点头,踮起脚挂一件长礼服。
“你听见她这么说了?”他清楚地又问了一遍,“在电话里,她说她再也不想撒谎了?”
莱辛卡又点点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显得十分天真。
“然后,她看见我,便大叫:‘走开,走开!’”
“真的吗?”
莱辛卡点点头,继续整理衣服。
“贝斯蒂吉先生那时候在哪儿?”
“没在那儿。”
“你知道她在跟谁说话吗?跟谁在电话那头说话?”
“不知道。”但接着她又有些狡黠地说,“跟个女人。”
“一个女人?你怎么知道的?”
“大叫,电话那头的人在大叫。我听见了,是个女人。”
“在吵架?争执?她们在冲彼此大声嚷嚷?很大声,是吗?”
斯特莱克听见自己语无伦次,也知道自己越来越词不达意。此刻,莱辛卡手上只剩下那根腰带了。她拉开抽屉找地方时,又点了点头。最后,她把腰带卷好,直起身,走进卧室。他也跟了进去。
趁她铺床和整理床头柜时,他向她询问那天她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在卢拉·兰德里出门看望她妈妈时打扫这位模特的公寓。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也没有看见任何用过、或没用过的蓝色信纸。她收工时,居伊·索梅的手提包和各种送给迪比·马克的东西被送到了前台。那天,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那位设计师的礼物分别送到卢拉和马克的公寓。
“把东西送过去之后,你又设好了警报器?”
“嗯,我调好了警报器。”
“卢拉的?”
“嗯。”
“二号公寓的密码也是一九六六?”
“嗯。”
“你还记得你放在迪比·马克公寓的是些什么东西吗?”
她不得不用手比划,但最终还是成功地让对方明白,她记得那是两件上衣、一条腰带、一顶帽子、一些手套和(她在腰间瞎摸一气)袖扣。
她把这些东西挂在大衣橱的开架区,好让马克不会错过。接着,她设好警报器,便回家去了。
斯特莱克感谢了她,并在回走廊去找罗宾和威尔逊之前,尽可能多磨蹭一会儿,在莱辛卡整理羽绒被时,又欣赏一番她那包裹在牛仔裤中的结实臀部。
他们一起走向四楼时,斯特莱克向威尔逊求证莱辛卡的说法。威尔逊承认,他的确让修理工把警报器的密码调成一九六六,跟前门一样。
“我就是选了个让莱辛卡好记的数字,因为前门也是这个数字。马克如果想换,他可以重设。”
“你还记得那个修理工长什么样吗?你说过,他是新来的?”
“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头发大概有这么长。”
威尔逊指着自己的脖根说。
“白人?”
“嗯,白人。似乎没刮胡子。”
他们来到三号公寓门前。这里曾经是卢拉·兰德里的家。这第三扇喷漆精良的白色大门上有个子弹孔大的玻璃窥视孔。威尔逊打开门时,罗宾不禁颤抖起来——她既害怕、又兴奋。
顶层公寓的结构和其他两套都不一样:这里更小,也更通风。房间最近刚被刷成奶白色和棕色。居伊·索梅告诉斯特莱克,这套公寓著名的上任房客喜欢这种颜色。然而,此刻这里已经看不出什么个人特征,和高档酒店的套房并无两样。斯特莱克安静地在前面开路,径直走入客厅。
这里的地毯不像贝斯蒂吉公寓里那般奢华,也不是羊毛的,而是粗糙的沙丘色黄麻纤维。斯特莱克用脚后跟在地毯上划了划,没有任何痕迹。
“卢拉住着的时候,地面是这样子吗?”他问威尔逊。
“嗯,她选的。这地毯几乎是新的,所以他们没换。”
楼下公寓的高窗排列规则,每扇都附带独立小阳台,但顶层公寓不同,这里有一对直通一个大阳台的双开门。斯特莱克打开锁,推开这两扇门走出去。罗宾不喜欢看见他这样。瞥了一眼威尔逊无动于衷的脸之后,她凝视着那些靠垫和黑白版画,努力不去想三个月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斯特莱克低头看向下面的大街。此刻,他的思绪并不像罗宾想的那样客观冷静,罗宾要是知道这点,说不定会很吃惊呢。
他看见了一个完全失控的人,一个朝兰德里冲过去的人。兰德里站在那儿,纤细美丽,为了迎接那位她急切盼望的客人,特意换了衣服。暴怒的凶手半推半拽着她。终于,一股强横且极为狂躁的力量将她抛了出去。她从空中坠向水泥地,那片水泥地铺着厚厚的积雪,仿佛十分柔软。那几秒钟,似乎便是永恒。她一定挥舞着双手,试图在无情的虚空中抓住什么。然而,没人能预知即将到来的死亡。所以,没来得及改过或解释,没来得及遗赠或道歉,她便已经支离破碎地躺在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