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40/50页)

“一月八日晚上早些时候,有个摄影记者就站在你家对面的人行道上。那家伙拍下了那些照片,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你要是想辩驳,没问题。跟警察说,还是跟媒体说?随便。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

斯特莱克朝门口走了几步,两个仍拽着他胳膊的保安吓了一跳,他把他们挣脱开了。他们不得不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再次拽住他。

“出去。”贝斯蒂吉突然对手下说,“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们。把门带上。”

他们走了。门关好后,贝斯蒂吉才开口道:

“好了,你他妈叫什么名字来着?给你五分钟,说吧。”

斯特莱克也没管他同不同意,便一屁股坐进贝斯蒂吉办公桌对面的一张黑皮椅里。制片人则回到桌子后面,冷冰冰地怒视着斯特莱克,完全不像他那个一脸疏远的妻子。他的目光就像在审视一名职业赌徒。贝斯蒂吉掏出一包小雪茄,拉过一个黑色的玻璃烟灰缸,用一个金色打火机点着雪茄。

“好吧,说说,这些所谓的照片都让你明白了什么。”他眯起眼睛,透过刺鼻的烟雾,斜睨着一张黑手党电影海报。

“轮廓。”斯特莱克说,“你家客厅的阳台上蹲着个女人。她似乎是全裸的,不过,我们俩都知道她应该还穿着内衣。”

贝斯蒂吉狠狠地抽了好一会儿烟,然后才拿下小雪茄,说:

“胡扯。人在街上根本不可能看见。阳台是用石头做的,从街上你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只能看到石头底部。你诈我的吧?”

“客厅亮着灯。所以,可以从石头缝里看见她的轮廓。阳台上的空间足够她容身了。当时,还没摆上那些盆栽灌木,是吧?人们总是喜欢事后搞鬼。”接着,斯特莱克又加一句,“就算已经侥幸逃脱,也不例外。你试图制造一种假象,让人觉得阳台绝对没有能蹲下一个人的空间,是吧?但是,你没法回到过去,也没法抹杀真实拍摄到的影像。卢拉·兰德里死时,从你老婆站的位置正好可以一字不落地听完四楼上的那场争吵。

“我想,事情也许是这样的,”贝斯蒂吉继续盯着小雪茄腾起的袅袅烟雾时,斯特莱克接着说道,“你老婆脱衣上床时,你跟她吵了一架。也许是因为你找到了她藏在厕所里的存货,也可能是你撞见她正在吸毒。你认为应该好好惩罚她一下。于是,尽管外面已是零下几度,你还是把她推到了阳台上。

“人们或许要问,头顶上有个半裸的女人被推到阳台上,满街的狗仔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要知道雪下得很大,他们得不停地跺脚取暖。而且,他们在等卢拉和迪比·马克,所以,关注的焦点应该是街头。再说,唐姿肯定没发出任何声音,对吧?她蹲下去了,藏得很好。她可不想半裸着身子,出现在三十个摄影记者面前。你把她推出去那会儿,可能卢拉的车正好转过街角。试想:要是穿着紧身小礼服的卢拉·兰德里现身,谁还会朝你家窗户看?”

“你撒谎,”贝斯蒂吉说,“你根本就没拿到照片。”

“我没说我拿到了啊。我只是说,我看见过。”

贝斯蒂吉拿下小雪茄,想换种方式说话。但接着他又把雪茄塞回嘴里。斯特莱克等了一会儿,察觉到贝斯蒂吉没有搭话的意思后,他继续说道:

“兰德里刚从她身旁掉下去,唐姿肯定立刻开始猛砸窗户。你不希望看到你老婆敲玻璃、放声尖叫的样子,对吧?可以理解,你肯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虐妻,所以,你开了门。她拼命叫着,径直从你身边跑出去,下楼便遇到了德里克·威尔逊。

“也就是在那一刻,你越过栏杆,看到已经摔死在下面的卢拉·兰德里。”

贝斯蒂吉慢悠悠地抽着烟,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斯特莱克的脸。

“在陪审团看来,你接下来做的事是有罪的。你没拨九九九,也没去追自己冻得半死、歇斯底里的老婆。你甚至没去厕所冲掉那些可卡因——你知道它们还在那儿,而且,如果你真做了那件事,或许陪审团会觉得更合理一些。

“但你没有。在出去追你老婆或给警察打电话之前,你先把那扇窗户擦干净了。那样,就不会有指纹显示唐姿的手曾按在外面的玻璃上,是吧?你最先考虑的是,谁也无法证明你曾在零下十度的天气下把你老婆推到阳台上去。你已经落下强奸的恶名,那位年轻雇员的事虽然不了了之,但你还是差点因此吃上官司。所以,你是不会再给媒体或任何原告留下证据的,是吧?

“把玻璃上的所有痕迹都擦干净了,你才满意地下楼,将她强行带回公寓。在警察抵达之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你威胁她,逼她就范,让她同意不说出死者坠楼时,她其实是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对她承诺了什么好处,或怎么威胁她的。但是,不管怎么样,你成功了。

“不过,你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因为她太震惊、太紧张,你怕她一不小心就把整件事给捅出去。所以,你大喊大叫,说迪比·马克公寓里的花瓶倒了,一边借此干扰警方的注意力,一边希望唐姿能冷静下来,并遵守协议。

“她的确遵守了,对吧?天知道这得花掉你多少钱。她任由媒体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是神志不清、满脑子臆想的吸毒者。她死死咬住那个隔着隔音玻璃还听见两层楼上兰德里和凶手争吵的荒唐说法。

“不过,一旦她知道自己当时被拍下来了,”斯特莱克说,“我想她会乐意坦白招供的。或许你老婆的确非常爱钱,但她也会受良心的谴责。我有信心,很快她一定会全部招供。”

贝斯蒂吉的小雪茄已经快抽完了。他慢慢地在那个黑色的玻璃烟灰缸里将它捻灭。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外间办公室的嘈杂声从他们身边的玻璃墙渗进来:有说话声,也有电话铃响的声音。

贝斯蒂吉站起身,放下玻璃隔墙上的罗马帘,彻底挡住办公室那些姑娘们紧张兮兮的目光。接着,他又坐下来,若有所思地伸出粗壮的手指,摸索着凹凸不平的下巴。他瞥了斯特莱克一眼,又转开目光,望向自己设计的那片奶白色帆布遮光帘。斯特莱克几乎猜得出这位制片人要作何选择,他脑中一定念头飞闪,就像在洗牌一般。

“窗帘是放下来的。”终于,贝斯蒂吉说,“透出窗子的光线绝对不够照出一个藏在阳台上的女人。唐姿不会改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