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二 围城里的挣扎(第10/24页)
“也许是偏头痛发作了。”塞西莉亚回答。然而她很清楚,偏头疼发作时鲍·约翰最不可能做的就是洗澡了。他会一个人待着,在床上,在黑暗而安静的房间里。
“啊哈,妈妈。爸爸偏头疼时从不会洗澡。”以斯帖对父亲的了解同塞西莉亚对丈夫的了解一样深。
因为抑郁?这年头人们常常会抑郁。上次聚会时,一半以上的客人透露自己正使用抗抑郁药。毕竟,鲍·约翰经常会有……头脑放空的时刻。据说偏头疼患者多半抑郁。抑郁的情绪可能会持续一周左右,那段时间他也会尽量表现正常,可他的眼神有掩饰不了的空白。似乎真正的鲍·约翰离开了一小会儿,外表相似的替代品代替他一阵。“你还好吗?”塞西莉亚会问,而他总要过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然后喃喃答:“当然。我很好。”
不过以上提到的状况都只是暂时的。鲍·约翰会突然恢复正常,全神贯注地听妻子说话。塞西莉亚总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鲍·约翰的突然放空只是偏头疼而已。
可是在洗澡时哭?他为什么哭?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鲍·约翰曾经想过自杀。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讨厌地浮在塞西莉亚的脑海中。一直以来她都避免想到这件事。
那年鲍·约翰正念大一,塞西莉亚还没开始同他约会。在此之前,他曾误入歧途。他在某天的晚上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原计划那天回家看望父母的室友发现了他。
“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头一次听说这事时塞西莉亚忍不住问他。
“人世间的一切都太艰难,”鲍·约翰回答,“永恒的安眠似乎是更轻松的选择。”
自那以后,塞西莉亚几次想从丈夫口里套出更多信息。
“为什么生活在你眼中就是难的?具体有多难?”
鲍·约翰似乎不愿解释。“也许那时候,我就是个容易放大痛苦的年轻人。”塞西莉亚没明白他的意思。她年少时从未有过那般痛苦的时候。最终她不得不接受:自杀不过是鲍·约翰年轻时的一场意外。“我只是希望能有个好女人。”鲍·约翰告诉她,在塞西莉亚出现前,鲍·约翰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我那时候甚至认为他可能是同性恋。”鲍·约翰的弟弟一次对塞西莉亚说。
又是同性恋。
不过,他的弟弟开玩笑罢了。
他曾有过一次无法解释的自杀事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洗澡时偷偷哭泣。
“有时候,成年人脑袋里会装些大事。”塞西莉亚小心地对以斯帖解释。当然,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确保以斯帖不再胡思乱想,“我确定爸爸只是……”
“嘿,妈妈。圣诞节时我能不能选这本关于柏林墙的书作为礼物?”以斯帖问,“现在能下订单吗?所有书评给的都是五星!”
“不行。”塞西莉亚回答,“你可以去图书馆借。”
上帝保佑,圣诞节时他们可一定要从柏林逃出来。
塞西莉亚转弯驶入言语治疗中心的停车场,她摇下窗户,按下对讲机。
“需要帮助吗?”
“我们约了卡洛琳·奥托。”即使面对接待员,塞西莉亚也时刻注意自己的发音。
停车时,她在脑中反复回放着今天获得的新信息。
鲍·约翰会用“悲伤而愤怒”的目光望着伊莎贝尔。
鲍·约翰在沐浴时偷偷哭泣。
鲍·约翰对房事没了兴趣。
鲍·约翰在撒谎。
这一切不寻常且让人担忧。
她熄灭引擎,拉下手闸,解开安全带。
“走吧。”塞西莉亚打开车门对女儿说。她知道怎么让自己放下心来,并做出了显然不正确的决定。究竟是被道德谴责?还是做这件让自己痛快却不道德的事?
她不得不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有正当的理由。就是今晚,等女儿们都上了床,塞西莉亚要做一件一直想做却承诺过坚决不做的事情——她决定打开那封该死的信。
Chapter_4
耳边响起了敲门声。
“别管它。”露西连眼都没抬,继续看书。
她此刻正坐在前厅的扶手椅中,和苔丝、利亚姆一起看书,大腿上放着一只盛满巧克力葡萄干的小碗。这是苔丝童年时常经历的情景:一边吃巧克力葡萄干,一边和母亲一道读书。吃完巧克力后,她们常做些跳跃运动来帮助消化。
“可能是爸爸。”利亚姆放下书。苔丝讶异于他居然肯乖乖坐下读书。一定是巧克力葡萄干的功劳。苔丝从未能让他在课后安心读书。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明天,他居然要到新学校上学了。一个女人仅通过彩蛋狩猎活动就成功把利亚姆劝到了学校,真令苔丝尴尬。
“几小时前你才给爸爸打过电话。”提醒利亚姆时,苔丝努力让自己听上去不带感情色彩。利亚姆和爸爸聊了二十分钟,当他对妈妈举起电话时,苔丝只说:“我晚一些再和爸爸聊。”她今天上午已经和威尔通过电话,一切都没有改变。她才不想再听到威尔那可怕而严肃的声音。再说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提到自己在圣安吉拉小学偶遇前男友?试试他会不会因此嫉妒?
康纳·怀特比。上次见他还是十五年前。他们相恋甚至不到一年。康纳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苔丝甚至认不出他。谢顶,体格像是记忆中的放大版,比从前健壮。两人见面的尴尬,和坐在一位女儿被谋杀的母亲桌前一样让人局促。
“也许爸爸特意飞来给我们一个惊喜。”利亚姆说。
耳边传来敲打玻璃窗的声音。“我知道你们都在!”
“看在上帝的分上!”露西啪的一下合上书本。
苔丝转过头,看见玛丽阿姨把脸压在玻璃窗上。她把手掌弯成弓形支在眼睛上,以便清楚地看清屋里的情形。
“玛丽,我都让你别来了!”露西的音调升了几个八度。和双胞胎姐姐说话时,她听上去总比实际年龄年轻四十岁。
“开门!”玛丽阿姨又开始敲玻璃,“我要和苔丝聊聊!”
“苔丝可不想和你聊!”露西举起拐杖朝玛丽所在的方向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