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二 围城里的挣扎(第9/24页)
一阵恐慌如鱼刺般堵在塞西莉亚的喉间。
“也许因为他想看板球赛,但伊莎贝尔偏偏要看别的节目。”波利沉思地说,“又或许……我不知道。”
伊莎贝尔近来脾气很坏,不愿回答问题还总爱摔门。可十二岁的姑娘们不都这样吗?
塞西莉亚想起自己读到的有关性骚扰的文章。母亲把刊载在《每日电讯报》上的此类文章拿给她看,塞西莉亚丢下一句:“我对此一点想法也没有。”每次看完这类文章塞西莉亚心里总会有种奇怪的优越感。“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家女儿身上。”
好吧,她怎么能没有想法?
鲍·约翰偶尔会情绪化,喜怒无常,然而男人不都这样吗?塞西莉亚还记得自己父亲发脾气时,她们母女小心翼翼的样子。类似的情况不会经常发生,岁月渐渐磨平了父亲的暴脾气。塞西莉亚认为鲍·约翰也会如父亲一样,终有一日变得温柔。她甚至期待这一天的光临。
鲍·约翰绝不会伤害女儿。简直荒谬,这种事只出现在脱口秀里。即使心中生出一点点怀疑的种子都是对鲍·约翰的背叛。塞西莉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打赌,鲍·约翰绝不会骚扰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她胆敢用女儿的性命打赌吗?
不敢,即使风险再微小不过……
上帝啊。她应该怎样做?直接询问伊莎贝尔:“爸爸有没有碰过你?”受害者都会撒谎,骚扰他们的人一定会教他们撒谎。塞西莉亚很清楚这种事,她读过很多与此相关的无聊的小故事。然而每当她读完报纸,将它们扔进垃圾箱后,很快便会将里面的内容抛之脑后。那些小故事会让塞西莉亚感受到某种病态的愉悦感,而鲍·约翰通常拒绝读这类故事。这是内疚的表现吗?不愿意读有关变态的故事,意味着自己本身也有变态的一面!
“妈妈!”波利喊了一声。
她该如何面对鲍·约翰?“你有没有对我们的哪个女儿做过不干净的事?”鲍·约翰要是问自己类似的问题,塞西莉亚可绝不会原谅他。这样的问题会让他们的婚姻走到哪里?“不,我从未猥亵过我们的女儿。请把花生酱递给我,谢谢。”
“妈妈!”波利又喊了一声。
绝对不能问这样的问题!他一定会说:“你居然在这件事上怀疑,看来你根本不了解我!”她知道答案。她知道!
所有愚蠢的母亲都自以为知道答案。
问到阁楼信件的时候,电话那头的鲍·约翰表现得局促不安。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塞西莉亚不确定。还有他们的性关系。鲍·约翰对塞西莉亚没了兴趣是因为他疯狂渴求着伊莎贝尔每日都有新变化的年轻躯体?
这些想法荒谬得让人反感。塞西莉亚感觉一阵恶心。
“妈妈!”
“妈妈?”
“你开过了,我们要迟到了!”
“该死!抱歉。”
塞西莉亚猛踩刹车来了个U形急转弯,身后的车辆纷纷响起愤怒的喇叭声。塞西莉亚在后视镜内看到一辆大卡车,心脏不由得怦怦直跳。
“该死。”她抱歉地抬起一只手,“对不起。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卡车司机看来不肯原谅她,一直猛按喇叭。
“抱歉,抱歉!”转过弯后,她抬起头再次挥手致歉。(塞西莉亚的座驾一旁印着特百惠标志,她可不想损害公司的声誉。)卡车司机摇下车窗,半个身子都伸了出来,手掌还不停按着喇叭,那一脸暴怒使他看上去格外吓人。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塞西莉亚小声嘟囔着。
“我觉得那个男人想要杀了你。”波利说。
“他可真 ‘淘气’。”塞西莉亚严肃地说。返回舞蹈室的路程风平浪静,她的心跳却不断加速,反复在后视镜中确认位置。
塞西莉亚摇下车窗看着波利蹦蹦跳跳地奔向舞蹈室。她粉红色的薄纱短裙随着奔跑有节奏地摆动,她精巧可爱的肩胛骨像一对被压在紧身衣下的小翅膀。
梅丽莎出现在门口,挥手表示自己会照顾好波利。塞西莉亚朝她挥手致意。
“如果这里是柏林,而卡洛琳的办公室在墙的另一边,我就用不着上什么言语治疗课了。”
“有道理。”
“我们应该帮助她逃跑!她那么瘦小,我们可以把她塞进汽车后备箱里。除非她和爸爸一样患有幽闭恐惧症。”
“我觉得卡洛琳一个人就能逃亡。” 塞西莉亚一边说话,一边想着,“我们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才不会帮她逃出东柏林呢!”以斯帖的言语治疗师有种骇人的力量。塞西莉亚每次同她说话,都会发现自己正小心翼翼地发每一个音节,像在参加朗诵比赛一样。
“我不认为爸爸看伊莎贝尔的样子奇怪。”以斯帖说。
“是吗?”听了这话塞西莉亚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上帝啊,她真是太夸张了。波利不过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而她的脑子却一下子跳到了性骚扰上。她一定看了太多垃圾节目。
“不过去芝加哥的前一天,我听到他在哭。”以斯帖补充道。
“什么?”
“我去你们的浴室拿指甲剪时,正好听见爸爸在哭。”
“亲爱的,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流泪?”塞西莉亚尽量表现出不在乎答案的样子。
“没有。”以斯帖轻松地回答,“我流泪的时候也不希望被人打扰。”
该死,如果发现的人是波利,她一定会拉开浴帘,命令父亲立刻说出原因。
“我以为你知道原因呢。后来我把它忘了。我有好多事要想。”
“我真的不认为他在哭,说不定是……打喷嚏什么的。”塞西莉亚对女儿说。她实在想象不出鲍·约翰在浴室里哭泣的场景,那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偷偷哭,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鲍·约翰可不是个会流泪的男人。女儿们出生时,他的眼中也不过闪出一点泪光。听到他父亲猝死的消息,鲍·约翰放下电话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像被某种毛绒状的小东西呛到,听起来有些脆弱。除此之外塞西莉亚从未见他哭过。
“他可不是打喷嚏!”以斯帖辩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