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二 围城里的挣扎(第22/24页)
“我说的不是约会。你可别那样想。”康纳或许意识到苔丝的顾虑。
“我没那样想。”
“别担心,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还记得我的外甥本杰明吗?他今年刚大学毕业,未来打算加入广告业。据说你从事的正是广告业,我只想向你求得些专业意见。”康纳停顿了半晌。
“本杰明毕业了?”苔丝简直混乱了,“可他不是……刚念幼儿园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一分钟前的苔丝根本叫不出康纳外甥的名字,甚至不记得他有个外甥。而此刻,她仿佛突然看见本杰明卧室内的淡绿色墙纸。
“他十六年前的确在念幼儿园。”康纳回答,“现在的他是个毛发浓密,身高一米九的大高个。他还在脖子上文了一串条形码。我没开玩笑,他文的真是条形码!”
“我们带他去过动物园。”苔丝惊叹道。
“也许吧。”
“你姐姐那时睡得真香。”苔丝记起一个蜷缩在沙发里的黑发女人。她当时生着病。难道她是个单身母亲?苔丝当时居然没意识到。她应该多帮帮这女人。“你姐姐怎么样了?”
“事实上,我们已经失去了她。就在几年前。”康纳的话中满是歉意,“她不过五十岁,一直非常健康。因此这消息让我们……十分震惊。姐姐去世后我便成了本杰明的监护人。”
“上帝啊,对不起,康纳。”苔丝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得沙哑。世界真是个满是伤心的地方。康纳和姐姐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她叫什么名字?丽莎。没错,丽莎。
“一杯咖啡就好。”苔丝不由得脱口而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只要能帮得上忙。”这世上伤心的人不止她一个。那么多人痛失挚爱,那么多女人的丈夫出轨。再说与自己现阶段生活不相干的人共饮咖啡或许能帮苔丝暂时从烦恼中逃离。康纳·怀特比可不是什么变态怪人。
“那太棒了。”康纳露出微笑。
苔丝全然忘了他竟有如此迷人的笑容。
康纳举起头盔。“我会给你打电话,或是发电邮的。”
“好的,你是否需要我的……”油箱已经加满,苔丝取下喷嘴,将其放回加油车。
“你如今是圣安吉拉妈妈中的一员。我能追踪到你。”
“哦。那好。”圣安吉拉的妈妈?苔丝感觉自己似乎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苔丝手中拿着车钥匙和钱包,转身面对康纳。
“顺便说一句,我喜欢你的睡衣。”康纳微笑着上下打量她。
“谢谢。”苔丝回应道,“我也喜欢你的摩托车。我不记得你会骑摩托。”他当年开的不是一辆丑陋俗气的箱式小货车吗?
“这是我的中年危机。”
“我记得我丈夫也有辆摩托车。”
“希望它没花你太多钱。”
苔丝耸耸肩。哈哈。她又看了一眼康纳的摩托车。“我十七岁时,母亲说她愿意和我签一份合同。只要我答应永远不坐在哪个男孩的摩托车后座,她愿意给我五百澳元。”
“你签了吗?”
“签了。”
“从未违反过合同内容?”
“从未违反。”
“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康纳说,“算不上是男孩。”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这段对话是不是变得……像在调情?苔丝记起自己在康纳身边醒来的日子。那是一间墙壁刷成白色的屋子,窗外是一条繁忙的高速公路。他是不是有张水床?她和费莉希蒂还嘲笑过那张床。他们交合时康纳还戴着一块圣克里斯托弗奖章,那金属块在苔丝脸部上方不停晃动。这曾让苔丝感觉悲哀,作呕,那就是个错误。
康纳似乎察觉到苔丝心情的变化。
“无论如何,苔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戴上头盔,踩下油门,给苔丝留下一个背影和一阵轰鸣。
苔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震惊地回忆起自己的第一次性高潮是在那荒唐的水床上得到的。现在想想,那张床上有很多第一次。对于苔丝这种遵从天主教义的好姑娘来说,性爱是肮脏、生涩,又新奇的。
苔丝走进服务站付汽油钱,却一眼瞥见自己镜中面红耳赤的样子。
Chapter_13
“你已经读过了。”鲍·约翰说。
塞西莉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竟如此陌生。他陌生得像个潇洒依旧的中年路人,至少在塞西莉亚眼中是潇洒的。鲍·约翰生着一张老实的、让人信任的面孔。看到这张脸,人们都会放心地从他手上买一辆二手车。还有他的下颚,费兹帕特里克家的男人都生着结实的下颚。他还有一头浓密的灰发。鲍·约翰常会夸耀自己的头发,总会用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吹干。他的弟弟们为此没少取笑他。此刻的鲍·约翰站在书房门前,穿着一条蓝白条纹的平角短裤和一件红色T恤。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像是食物中毒。
塞西莉亚没听见他从阁楼上下来的脚步,也没听见他进了走廊。她不知道丈夫在身后站了多久。她看见自己的双手紧紧夹在大腿间,像是在教堂里的小姑娘。
“我读过了。”她回答。
塞西莉亚将信件摆在眼前,又读了一遍。这回速度更慢,她似乎认为当着鲍·约翰的面这样做,会让他说出不同的话。
信上的文字是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写得那么用力,像是一段盲文。他拿笔时一定极用力,似乎想把每个字烙在纸上。信件没有分段与空格,所有字都挤在一起。
我亲爱的塞西莉亚: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想必已经不在了。这话听上去夸张,可我相信人必有一死。此刻的你正在医院,和我们的宝贝女儿伊莎贝尔一起。小宝贝今天上午出生了,她是那么美丽,娇小而脆弱。当我第一次将她抱在怀中,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感受。我开始害怕将来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这也是我写下这封信的原因。这样,厄运降临在我身上时,我至少已经努力过。我喝了几杯啤酒,这时候神志也许不太清晰。我也许会将信撕碎。塞西莉亚,我必须告诉你,十七岁时,我杀死了珍妮·克劳利。如果她的父母还健在,你能否替我向他们送上歉意,告诉他们那是个可怕的意外。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去了控制。我只有十七岁,实在蠢得一塌糊涂。真不敢相信那个人是我,整件事就像一场噩梦。你一定以为我吸了毒或是喝过酒,可我没有。我当时非常清醒。我只是突然抽风了,像那些愚蠢的橄榄球球员说的,只是一时失去了理智。你或许认为我在给自己找借口,可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做下了这种不可想象的事,却完全无法解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塞西莉亚,因为这世界对你而言非黑即白。你在想,我为什么不去自首?可你知道我为何不能进监狱,塞西莉亚。你明白我不能被关起来。我知道自己是个懦夫,这也是我十八岁时企图自杀的原因。可我是个孬种,终究无法做到。请替我转告艾德和瑞秋,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他们的女儿。请告诉他们,悲剧只发生在一瞬间。珍妮前一秒还在笑着,她带着快乐离去。也许这听上去血腥恐怖。好吧,这听上去的确血腥恐怖。但别把这个告诉他们。这是场意外,塞西莉亚。珍妮说她爱上了别的男孩,她还对我开心地笑。我丧失了理智。请转告克劳利夫妇我很抱歉,万分愧疚。请转告艾德·克劳利,如今的我也做了父亲,我很清楚自己犯下了何等罪过。愧疚像一颗毒瘤一点点吞噬着我,愈演愈烈。塞西莉亚,很抱歉让你承受这些。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一定能挺过去。我深爱着你和我们的小宝贝,你给我的快乐是我不配得到的。我不配得到任何东西,没想到却拥有了一切。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