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被恨之入骨的奸杀犯(第14/16页)

“有人认为他是无辜的。”我说,想起了维吉尔。

科林斯垂下双眼,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我的评论,似乎我是个容易受骗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么他是令人遗憾的替罪羊。她的尸体是在他的工具棚发现的。”他说,“他们在去往他后门廊的台阶上发现了她的一个手指甲。”

“他扯掉了她的手指甲?”我说,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那是一个假指甲,丙烯酸做的:几个星期前为了她的第一次校园舞会,她做了指甲。原告律师认为在他把她的尸体拖到工具棚的过程中,它脱落了。”

“你相信卡尔杀了她吗?”

“附近没其他人,”科林斯说,“艾弗森仅仅说他没有杀人,可是与此同时,他又说他醉得一塌糊涂,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这是奥卡姆的剃刀。”

“奥卡姆的剃刀?”

“这是一条定律,意思是说在所有条件平等的情况下,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是正确的。谋杀罪很少那么复杂,大多数谋杀者一点儿也不聪明。你见过他吗?”

“谁,卡尔?没错,他签署了这份让渡表格。”

“哦,好的,”科林斯皱起眉头,为没有注意到这么明显的结论表示不悦,“他跟你说了什么?他告诉你他是无辜的吗?”

“我们还没有谈到这起案件。我要慢慢谈。”

“但愿他能谈一谈。”科林斯用他厚实的双手梳理头发,一些头皮屑落在他肩上,“如果他真谈起来,你会想要相信他。”

“但是你不相信他。”

“也许那时候我相信他。我不确定。对像卡尔这样的家伙,很难判断。”

“卡尔这样的家伙?”

“他是一个恋童癖,没人能像一个恋童癖那么会说谎。他们最擅长此道。没有一个骗子比得过恋童癖。”我一脸茫然地看着科林斯,这促使他进行解释。

“恋童癖是我们中间的恶魔。谋杀犯、入室窃贼、小偷、毒贩,他们总能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辩解。大多数犯罪的发生只是因为简单的情感,比如贪婪、愤怒,或者嫉妒。人们可以理解这些情感。我们不宽恕,但我们理解。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些情感。见鬼,大多数人,如果他们足够坦诚,会承认在脑中构思过犯罪,犯下完美的谋杀而逃脱处罚。陪审团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过愤怒和嫉妒。他们理解在一个谋杀犯背后的基本情感,他们会为没有控制住那种情感而惩罚他们。”

“我想是的。”我说。

“现在想想一个恋童癖。他酷爱与孩子们发生性关系,谁能理解这个?他们没法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找不到解释:他们是恶魔,他们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不会承认,即使是对他们自己。于是他们隐藏起真相,将它埋藏在心灵深处,开始相信自己的谎言。”

“但有些人是无辜的,对吗?”我问道。

“我曾经有一个当事人……”科林斯俯身向前,胳膊肘支在桌上,“他被指控强奸自己十岁的孩子。这个人说服我相信他的前妻把这个故事注入了孩子的头脑。我完全相信他。我准备了尖锐的盘问来谴责那个孩子。之后,距离审判还有一个月时,我们拿到了计算机取证。检察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看录像,里面将这个笨蛋做的整件事情都记录了下来,跟他孩子说的一模一样。我把录像放给我的当事人看时,他失声痛哭,像个他妈的孩子一样声嘶力竭,不是因为他强奸他的孩子并且被抓住了,而是因为他发誓不是他做的。检察官的录像带里有这个杂种,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刺青,他还想要我相信那是某个长得像他的人。”

“因此你认为所有被控告有恋童癖的当事人都在撒谎?”

“不,不是所有人。”

“你认为卡尔撒谎了吗?”

科林斯停下来思考,“起初我想相信艾弗森。当初的我并不像现在这般腻烦。但是证据表明他杀了那个女孩。陪审团看到了证据,因此艾弗森进了监狱。”

“他们有关恋童癖在监狱里的说法是对的吗?”我问,“他们被挨揍什么的。”

科林斯抿嘴,点点头,“没错。监狱有自己的食物链。我酒驾的当事人会问,‘为什么他们偏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有抢劫。’谋杀犯会说,‘起码我不是一个恋童癖;我没有强奸孩子。’像艾弗森这样的人无处可去。没有比他们更坏的,这就将他们置于食物链的底端。更糟糕的是,他是在斯蒂尔沃特监狱坐的牢。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我已经放弃了在这张破椅子里找到舒适坐姿的尝试,意识到这张椅子很可能是故意不让人舒适的——一种鼓励人们缩短拜访时间的方式。我站起身,按摩我的大腿后部。科林斯也站起身,在办公桌前转悠。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个文件夹递给我。一个写着“陪审团选拔”,另一个贴着“判决”。“这些可以拿走。”他说,“我还可以让你拿走庭审记录。”

“庭审记录?”

“对,一级谋杀案有一个自动上诉。法院书记官准备一份庭审记录,一字不漏地记录说过的一切。他们在最高法院有副本,你今天可以拿走我们的这份。”科林斯走到箱子边,抽出六册平装书卷,一本接一本塞到我胳膊里,纸张堆起来有一英尺厚。“这会让你忙一阵了。”

我看着手中的书和文件夹,感觉着它们的重量。科林斯先生领我出门,在门口我转过身,“我在这些书里能找到什么?”我问道。

科林斯叹了口气,再次擦擦他的下巴,耸肩道:“也许没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

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迅速翻阅那六卷庭审记录,咒骂出声。我为这份作业给自己弄来了这么多阅读材料,比我其他所有课程加起来要阅读的东西还多。为时已晚,我没法放弃这门课而不搞糟我的GPA。我的访谈笔记和艾弗森传记的开篇章节马上要交——这排在我必须完成的所有家庭作业的首位——而我没办法及时看完所有材料。

经历了从公交车站到公寓的长途跋涉后,我背包里的庭审记录似乎跟石碑一般重。我掏出钥匙开门,但听到从莱拉的公寓传来西班牙吉他音乐时,我停了下来。庭审记录给了我一个去跟她打招呼的理由。毕竟,它们是她对这份不切实际的作业的贡献。此外,我确实想再见到她。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吸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