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上升与下降间的高速电梯(第4/4页)
我过着如我父母一般平凡的生活,找到几个工作都不顺利,在朋友的介绍下进入这家日系百货公司当电梯小姐。从那套附着可爱小圆帽的制服里,我仿佛看到了我一生的隐喻,我曾以为自己会飞上枝头,但后来我也不过就只是在一栋美美的建筑物里帮人按电梯。
有过一些追求者,谈过几场无聊的恋爱,实际上我的心不会再为谁狂跳了。在年少时经历过那么多人狂热爱慕,变胖时受到男人的嘲笑,变得平凡的我也只得到平凡的喜爱,关于爱情的部分变得麻木,最后我选择嫁给追求者中拥有稳定工作、比我年长五岁的先生,在二十九岁那年,火速地结婚了。据说公司不成文规定,电梯小姐三十岁就要退役。我抢上了末班车。
在神医的小小诊疗房里,我一边哭一边说出这些话,虽然流着眼泪,却并不妨碍发言,甚至好像终于可以好好地把一件事说清楚,我费心拣选着字眼。说完,哭完。我趴在诊疗床上,医生用一个褐色小木槌为我敲打脊椎。
几乎每一下搥打都痛进骨髓,医生后来还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感觉痛楚已经变得像是梦境一样,将我的意识带向极为深邃、我全然未知的地方。我在那儿低低地哀嚎,耳鼓里回荡着某种低频,是电梯的脉动吗?或是医生持念着什么咒语?或者是我心里、脑海里持续发出的一种声响,好像什么被抽出来了,那曾经非常美丽,如刀子般锐利的五官,被厚厚的脂肪覆盖。我想要什么呢?我追求什么呢?我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我生下的女儿长相平凡?或者遗传了我那昙花一现的美貌?
我爱他吗?我爱他吗?这个男人,只是来将我从电梯小姐生涯顺利接走的男人吗?
我想我爱他,即使我还不确知爱是什么,有这样程度的亲密对我就够了。我想要生养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我要像抚养一个独一无二、这世间仅有的、最珍贵的孩子那样,养育他、爱护他,我要让他∕她知道,存在本身,这个生命,就是无价的。
等到所有的疼痛都从骨头深处散开之后,“好了”,我听见医生说。
我翻过身来,很清楚地感觉,某种一直黏着在我身上的厚厚的壳,那使我总是感到麻木的什么东西,被卸掉了。
我一直想介绍美宝去让神医治疗她的失眠,她总是走不开,找不到时间,反复说着“下次吧”。好不容易找到空当,神医却无预警休假三个月,据说这样帮人看病自己很伤,需要时间疗愈自己。总之,好不容易,神医恢复神力,美宝也找到时间,本来约好下个月初要去看诊,现在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