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11页)

“他有没有说马克有什么事?他看上去有心事吗?”

“都没有。我们吃饭的时候几乎不说话,罗纳德勋爵从来不把自己的社交才华浪费在非科学家身上。对不起,失陪了。”

他起身离开,穿过人群,直奔他的目标。科迪莉亚放下手中的杯子去找雨果。

“听我说,”她说,“我想找你们学院的服务员本斯金谈谈。他今天晚上在吗?”

雨果放下手中的瓶子。

“有可能。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住在学校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他从他的小窝请到你那里去。如果事情真的那么急,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学院传达室的门房满腹好奇地查清了本斯金就在学院里,接着通知了他。五分钟后本斯金就到了。在等待他期间,雨果和门房闲聊着,科迪莉亚走到宿舍区外,悠闲地看着学院里发的各种通知。本斯金不慌不忙地到了,样子很从容。他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衣着正式。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皮肤很厚,就像没有成熟的血橙。科迪莉亚心想,如果不是脸上那隐隐透着轻蔑的阴郁神情,他倒是很像广告上那种理想的管家。

科迪莉亚先给他看了罗纳德勋爵的授权委托书,接着就单刀直入地开始发问。拐弯抹角是不可能奏效的,既然她求助于雨果,就不指望能甩开他。她说:“罗纳德勋爵让我调查他儿子的死亡。”

“我明白,小姐。”

“有人告诉我说,马克·卡伦德先生临死那天晚上打电话找过他父亲,当时晚餐刚刚开始,是你告诉正在导师餐桌上用餐的罗纳德勋爵,说有电话找他的。”

“小姐,我当时以为打电话来的是卡伦德先生,可事实上我弄错了。”

“你怎么知道的呢,本斯金先生?”

“是罗纳德勋爵自己告诉我的,小姐,那是他儿子死了几天之后的事情。罗纳德勋爵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当时我斗胆向他表示了慰问。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我提到了五月二十六日的那个电话,罗纳德勋爵说我弄错了,打电话的不是卡伦德先生。”

“他有没有说是谁打的?”

“罗纳德勋爵告诉我,说是他的实验室助理克里斯·伦恩先生。”

“这让你吃惊吗——我的意思是说,你弄错了?”

“我得承认我是有点吃惊,小姐,不过这样的错误也许已经无足轻重了。我那天只是偶然间提到了这件小事,当时的气氛真是令人悲伤。”

“你真觉得是自己把名字听错了?”

这个满脸固执的老人并没有放松下来。“罗纳德勋爵不可能搞错是谁打电话给自己的。”

“卡伦德先生是不是平常都在学院吃晚餐的时候给父亲打电话呢?”

“我以前从来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何况接电话也不是我的日常工作。学院里其他侍者也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是我认为这样的调查不会有结果,而且学院侍者受到调查的消息也不会让罗纳德勋爵感到高兴。”

“任何有助于证实真相的调查,都会使罗纳德勋爵感到高兴。”科迪莉亚说。她心想,实际上本斯金那散文诗一般的语言风格正在感染自己。她用更自然的语气补充了一句,“罗纳德勋爵急于知道与他儿子的死有关的情况。本斯金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一些消息,给我一点帮助吗?”

这几乎是在祈求,可是对方无动于衷。“没有,小姐。卡伦德先生是一个很安静、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根据我对他的观察,他离开我们这里之前,身体看上去很健康,情绪很好。他的健康状况在学院里是有目共睹的。还有什么事吗,小姐?”

他耐心地站在那里,等着被她打发走。科迪莉亚让他回去之后,和雨果一起离开了学校。两人返回特兰平顿大街时,她苦涩地说:“他一点也不在乎,是吧?”

“他何必要在乎呢?本斯金是个老狐狸,在学院已经待了七十年了,这种事他以前早就见过。在他眼里一千年和一晚上没什么区别。我知道,让本斯金伤心过的事只有一件,是一个在校大学生的自杀,那是个公爵的儿子。本斯金认为,有些事情不应当发生在学院里。”

“但是关于马克的电话,他是不会弄错的。从他的表现中就可以看出来,至少我可以。他很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但他心里有数,他没有弄错。”

雨果事不关己地说:“他是学院里的老侍者了,循规蹈矩,一丝不苟,本斯金就是这德性。他动不动就说,‘如今的年轻人跟我刚来学院的时候不一样了。’我觉得一样才见鬼呢!当年的人们都留着连鬓胡,贵族们穿着昂贵的长袍,表明自己与平民不同。如果有可能,本斯金能把这一切都恢复原样。他就是个老古董,沉溺于过去的辉煌,在学院里终日无所事事地闲混。”

“不过他的耳朵一点儿都不聋。我故意轻声说话,他的听力丝毫没有问题。你真的相信他弄错了吗?”

“‘克里斯·伦恩’和‘他的儿子’发音是有点像。”

“可是伦恩不会这样称呼自己。我跟罗纳德勋爵和利明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喊他伦恩。”

“听我说,科迪莉亚,你可不能怀疑罗纳德·卡伦德和他儿子的死有牵连!这不符合逻辑。一个清醒的杀人犯一定不希望事情败露,我想这一点你肯定同意。虽然罗纳德·卡伦德不是个好鸟,但他的脑子很清楚——这也毫无疑问。马克死了,他的尸体火化了。除你之外,谁也没提过这是谋杀。现在罗纳德勋爵把你找来搅这趟浑水。如果他有什么要隐瞒的,那又何必如此呢?他甚至没有必要转移人们的怀疑,根本没有人怀疑。”

“我当然不会怀疑他杀害了自己的儿子。他不知道马克是怎么死的,并且非常急于知道。这也是他聘用我的原因。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不可能有错。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电话的事上说谎。”

“就算他说谎了,那也可能有五六种无罪的解释。如果马克真的给学院打了电话,那一定有急事,也许是他父亲不愿意公开的事情,或者是能够追踪到他儿子死因的线索。”

“那他为什么还要找我查他儿子自杀的原因呢?”

“有道理,聪明的科迪莉亚。我换种解释吧。马克有事求助,也许急着要见老爸,但是被他拒绝了。他的反应可想而知。‘别丢人现眼了,马克,我正在贵宾席上和院长一起吃饭呢。我总不能因为你神经兮兮地打电话要见我就拍屁股走人。冷静一点。’这种事情拿到大庭广众来说,总归不好听。验尸官可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雨果以深沉、傲慢的语气模仿道,“‘我不想增加罗纳德勋爵的悲痛,但是对于明显的求救,他选择了置之不理,这也许是很不幸的。如果他当时立刻离席去找儿子,也许这个优秀的年轻学生就得救了。’我发现,在剑桥自杀的人都很优秀。我至今还等着哪份调查报告上有学院当局的证词,说学生是赶在被学校开除之前先自我了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