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闯入雪密室[1](第7/15页)
史小宅是一名催眠师,他每天用这种方法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你活得很快乐,你一点也不悲伤,一点也不抑郁,你不会变成疯子。”
当医人者需要自医,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何竹道望着蜷缩在地的好友,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再叹一口气。
2
何竹道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想了想,又塞回去,苦笑道:“我忘了病房是禁止吸烟的。”
我凝视着他,问:“我儿子的年纪和你一样大吗?”
何竹道回答道:“我比令郎长了三岁。”
“你们关系很好?”
“我和你们父子俩都是很好的朋友。”
我笑了起来,心情却渐渐沉重。
任何一位父亲,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们一定都不会觉得轻松。
何竹道盯着我,目光闪动。“接下来,我们是否要聊聊令郎?”
我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
我问道:“他——我的儿子——和我像不像?”
“像,非常像。无论是五官、脸形、身材,还是说话的腔调、走路的姿势,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却摇头道:“但我们骨子里却是不同的吧?”
“也许不同,也许相同。”
听了何竹道模棱两可、宛若讥讽般的话,我苦笑起来,凄然道:“不管他像我,或者不像我,他很恨我,却是可以肯定的。”
何竹道默然无言。
我叹了口气,自嘲地笑道:“先是妻子恨我想杀我,再是儿子恨我想杀我,我到底有多可恶啊!”
何竹道依旧无言,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安静地等着。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对我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冷静下来好好地思考,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以一名推理小说家的身份好好地思考。
思考附着在我身上的谜团。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等我重新睁开眼时,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是基于讲义第四条形成的。”
何竹道听了,立刻把目光移到手中的纸上,同时读道:“造成时间判断上的错误,让人误以为行凶时间比实际早或晚——”
“如果把我们之前讨论的诡计概括为‘HOW’型,那么这一条则可称之为‘WHEN’,即混淆真实作案时间的伎俩。”
见何竹道面露疑惑,我便接着道:“在进行具体解释之前,我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一下。”
何竹道赶紧道:“请说。”
“晚餐后,我们本在客厅聊天,之后为何又把地点换到书房?”
何竹道微微一愣,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一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问题的问题,但他还是耐心地回答道:“在客厅时,参与聊天的除了你我,还有令郎,所聊的也只是些大众话题,譬如最近的新闻时事,或者趣谈逸事。等令郎回房休息后,我们才开始谈论我们通常所谈的话题,也就是犯罪学和推理小说。至于为何会把谈话地点换到书房,只因先生你有一个怪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充满笑意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才接着道:“你一直认为,犯罪和谋杀是充满神秘味道的事物,所以必须要有同样神秘的氛围予以烘托才行。所以,无论是思考、写作,又或者仅仅是谈论,你都喜欢在黑暗中,在烛光下进行。”
我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黑暗中……烛光下……”
何竹道笑道:“正是!因为客厅太宽敞,光线太亮,所以我们每次交谈时,都会到你的书房去,关上门窗,熄了电灯,却点上一支蜡烛——事情就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我这人的怪癖还真是多。只不过,情况倒和我预想的一样。
我又问:“我们每次交谈都是如此情景?”
“对。”
“所以,这已是一种习惯?”
“对。”
“所以,我身边的人都应该了解这种习惯吧?”
“对。”
我点点头,又问道:“你刚才提到,除了谈论犯罪学话题外,我在构思和写作时,也同样是在黑暗中的烛光下进行?”
“没错。你在棺材写稿时,同样只是点一支蜡烛。”
“那么,棺材是否通电?”
“当然,主屋有线路经地下接到棺材。虽然你不喜欢电灯,却还是要用电脑码字的。”
“那么,除了电脑外,棺材里还有没有别的电器?比如,这么冷的天气,应该会有取暖器吧?”
“当然有。你可是很怕冷的。”
果然如此。
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继续不动声色地问:“当凶案发生,你赶到棺材时,有没有注意取暖器在什么位置?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呃——”何竹道搔了搔后脑勺,一边回忆着,一边答道,“取暖器当时就搁在书桌下的地板上,离你躺着的位置不远。我记得是开着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
所有条件都符合了。
在“雪密室”的前提下,若要混淆作案时间,最关键的便是雪停的那个时间点。假如你是在雪停后犯案,又恰好在下雪时拥有某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么你需要做的,便是将作案时间前移,让案子看上去就像是在雪停前发生的一样。
要实现这一点,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离开现场时不要留下足迹。
现实生活不同于小说,没有谁会总把“不可能犯罪”挂在嘴边,记在心里。对于警察同志们来说,一间被雪环绕的屋子里出现一具尸体,只要死亡时间的计算没有精确到分秒,那么对作案时间的判断,最主要的便是依赖屋外的雪地里有没有嫌疑人的足迹。如果雪地里空空如也,那么最可能的情况便是:足迹被降雪掩埋了。由此便可推断出,作案时间乃是在雪停之前。
反之,如果你作案是在下雪之时,却又想将时间移至雪停之后,那么该如何做呢?
雪地里留下被害人的足迹是很重要的,但却不是最最重要。
最最重要的是,你要想办法让别人相信被害人在雪停前一直都活着,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