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柩之城(第8/15页)

“听我爸爸说,维兹诺日原来是莫斯科某大学的一位物理学教授,后来在肃反运动中被逮捕押送到西伯利亚来的。维兹诺日是个不爱说话、有点神经质的老人,他就住在驯鹿学校的教师宿舍内,大部分时间当矿工做劳改,有空的时候也在学校里给孩子们讲课。为了保证矿山用电,卡德昌的夏天整夜停电,他在没有电灯、不能读书的夜里便常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散步,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学校里的小山坡。

“维兹诺日和学校锅炉员兼清洁工的伊万好像很说得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他失去双腿后,伊万给维兹诺日做了一架轮椅,夏天的时候经常推着他在驯鹿学校里转转。由于维兹诺日性情严肃,伊万长相凶残,所以人们都不愿接近他们。

“当年,驯鹿学校的校长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他叫谢尔盖。听说他原来是内务部的人,一开始在卡德昌当工矿委员会书记,在他手上被折磨而死的古拉格囚犯数以千计。后来谢尔盖在内部斗争中失势,被排挤到这个小学校当校长。他来到学校后,就疯狂对这里的老师和职员进行‘审查’,听说维兹诺日遭遇的事故也与他有关。

“谢尔盖极度嫉妒和憎恨有知识的人,维兹诺日残疾后,他还经常借各种名义残酷地虐待他。每当这时候,伊万就挺身而出保护老教授——由于伊万孤身一人,性格凶悍,而且祖上几代都是穷人,谢尔盖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是谢尔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次他终于找了个借口,派伊万去林子里寻找学校走失的奶山羊。伊万在暴风雪中进了树林,从此没有再回来。

“就在伊万走失后的第三天,人们惊讶地发现谢尔盖在夜里被射杀在教师楼自己的房间里。那天晚上狂风大作,居住在教师楼的十几位老师并没有听到枪声。他们发现谢尔盖的尸体时,他的房门紧锁,但窗户玻璃被击碎,窗户被砸烂。谢尔盖的头部中枪,腹部被一柄尖刀捅得稀烂,死状惨不忍睹。但让人更为惊讶的是,谢尔盖的房间里有两行十分突兀的轮椅泥印。

“在卡德昌,坐轮椅的人很少,人们首先就怀疑到了住在一楼的维兹诺日。但一个失去双腿靠轮椅行动的老人,根本不可能坐轮椅爬上谢尔盖所在的三楼房间,更不可能破窗而入。人们虽然觉得这不可能,但还是认为应该询问一下维兹诺日。但当他们推开教授的房间时,却发现老人已经服毒自尽,他的身边有自己亲手写的一张纸条,上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为了老伊万,我杀了谢尔盖。

“但是人们一直没有搞清楚维兹诺日是怎么成功的。谢尔盖的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维兹诺日也不可能坐着轮椅从一楼飞到三楼。有证据表明老教授死之前曾经去了操场上的滑梯那里,而且摇着轮椅从缓坡爬上了滑梯,但是滑梯跟教师宿舍距离遥远,他不可能飞过去。人们都说老教授改造了自己的轮椅,在里面装了类似气垫船或者火箭的装置。但警方的声明否认了这一点,他们声称它虽然有些额外的电力提升装置和齿轮,但是绝对不能飞起来,仅仅是个未改造成电动轮椅的普通轮椅。由于谢尔盖得罪的人很多,所以此案很快就不了了之。只是维兹诺日的故事越传越神,有人甚至说在月圆之夜曾看到维兹诺日坐着轮椅从天空中飞过。”

乌特金讲完无腿囚徒的典故,便又点燃一支烟。我和穆哈沉默良久。

“这么说,莫非维兹诺日的幽灵又出来杀人了?”穆哈半开玩笑地说。

乌特金没有回答,他似乎心事重重,脸上忽然显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

“应该不会吧。”我顺着穆哈的话往下说,“凶手不还是留下了一些脚印嘛,维兹诺日的幽灵应该不会有脚吧?”

我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穆哈也好像觉察到了这一点。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知道谢尔盖被害的屋子是哪一间吗?”

乌特金表情惊惶地说:“就在现在的宿营楼里,就是三楼你们发现脚印的那个房间!”

第五章 孤岛模式完全开启

1

古拉格无腿囚徒的故事让我心惊之余还多了一层信心——既然之前有过在雪地上不留痕迹破窗而入的杀人事件,那么这次的连环案就一定是沿用了几十年前的手段。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凶手不留下痕迹——一方面让人无法追查,另一方面则可以给人造成惊恐,让人方寸大乱,在这苦寒之地失去积极思考和破案的能力和动力。

虽然有了一点信心,但我和穆哈却依旧毫无头绪。我建议把无腿囚徒的故事告诉妻子,但大男子主义的穆哈却摇着头不予赞同。

“难道你不想尽快破案,以免再牵连无辜吗?”我质问他。

“不不,言,女人的逻辑分析没有男人透彻,我是怕告诉你妻子,她的判断反而会扰乱我们的思路。”他撇着嘴说。

你一个北极熊懂得什么!我心里默默地想。

“我看咱们带来的食物快不够这些人吃了。我上午给马加丹打了电话,让他们明天再送来一些食物——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你们中国人耗不住的,马加丹方面说如果三天之后还不能破案,就暂时护送所有人回到首府待查。”穆哈说。

“那样一来就脱离犯罪现场了啊?你不想解开这些谜团吗?”我问他。

“我也想啊。但是,我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你们能适应这种残酷的环境吗?尤其是还有那么多女人。我看那个什么社的女生精神快要崩溃了,再熬下去会出人命的。”穆哈强调道。

我点点头。他说的也在理,保护好这些人不被冻死、吓死总比真相重要,人的生命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排在首位。

这时,穆哈的卫星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用俄语一直跟电话里的人在讨论着什么。我看到他的脸从兴奋慢慢又恢复到无奈的表情。

“出什么事儿了吗?”他刚挂断电话,我就问他。

“言,浦董事长雇用的那个深夜开车逃跑的司机被埃文基警方找到了。”穆哈停顿了一下说,“但似乎他现在还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他为什么要夜里偷车逃走,还带走了所有的物品?”我问他。

“他说是有人留了个纸条叫他这样做,纸条下面还有个信封,里面有四万卢布。纸条上说他如果照做的话,回到马加丹的指定地点还会有人给他十万卢布。”

“那他就这样开车回去了?”

“是啊。但他开车到了约定地点,等了好久也没人来接洽。他怕警察追究偷车的责任,就驾车逃到埃文基亲戚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