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7/14页)

霍姆斯告诉听众,康复是一个活生生的过程,极大地受病人的精神状态的影响。我们往往可以发现,在战斗中受同样的伤,获胜的士兵痊愈得快,而刚刚吃了败仗的士兵可能会不治身亡。“因此就出现了介乎科学和诗歌之间的一个中间地带,也就是说,有一些人,不枉人们称他们为明智之士,特别不爱管闲事。”

霍姆斯看了看他的家人和朋友坐的那一排,注意到空着一个座位,那是为小霍姆斯准备的。

“在战争期间,我的大儿子多次受伤,结果他很爱穿的马甲上新穿了几个纽扣孔,最后还是‘山姆大叔’把他送回了家。”听众大笑。“还有很多人为这场战争而心碎,尽管子弹并没有在他们的衣服上留下标记。”

演讲结束后,听众少不得鼓掌一番,赞叹一番。随后,朗费罗和霍姆斯跟着出版商回到新街角,在作者接待室里等待洛威尔。他们一致决定,但丁俱乐部下周三在克雷吉府举行一次翻译讨论会。

根据计划,会议有两个目的。首先,打消格林对《神曲》翻译现状的忧虑,向他解释清楚他和霍顿亲眼看到的怪事。这次若不是格林横插一脚,没准儿他们早已从巴基口中套出了他所知道的信息,要尽量避免再次发生此类事件。其次,也许更为重要的是,要确保朗费罗继续把翻译工作做下去。今年年底,佛罗伦萨将举行但丁艺术节,纪念但丁诞辰600周年。朗费罗已答应向艺术节委员会送交《地狱篇》译本,不好失信于人。

朗费罗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他心里清楚得很,1865年年底前他是不可能译完《地狱篇》的,除非他们的侦查突然取得了奇迹般的进展。虽说事已至此,他却并不懈怠,早已独自在晚上进行翻译工作了。他的心底里有一个希望,祈求《神曲》能够赋予他智慧,好让他解开希利和塔尔波特的死亡之谜。

“洛威尔先生在吗?”有人一边敲作者接待室的门,一边低声询问。

诗人们都已疲惫不堪。“恐怕他不在这儿。”菲尔兹粗声粗气地答道,丝毫不掩饰他对那位看不见的问话者的恼怒。

“好极了!”

话音刚落,衣冠楚楚的波士顿巨商菲尼斯·詹尼森,身穿白色外套头戴白色礼帽,推门走了进来,又随手砰地关上门,脸上不见一丝愠怒之色。“您的职员说可以在这儿找到您,菲尔兹先生。我想痛痛快快地谈谈洛威尔的情况,他不在这儿正好。”他取下丝质高顶礼帽扔到菲尔兹的铁制衣架上,露出一头油光可鉴的头发来,头发往左梳成一个西边搭,服服帖帖,活像楼梯的扶手。“洛威尔先生有麻烦了。”

一看到两位诗人也在这儿,这位来访者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是单腿跪下,一把抓起霍姆斯和朗费罗的手,触摸着它们就像在抚摸装有最珍贵最清醇的美酒的酒瓶。

詹尼森拥有巨额财富,他资助艺术家,愿意花钱来提高自己对纯文学的欣赏能力,并以此为乐;又因为富裕,他时刻都被他所认识的天才们愚弄。詹尼森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菲尔兹先生,朗费罗先生,霍姆斯医生,”他做作地、客套地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你们都是洛威尔的好朋友,认识大家是我的荣幸,因为只有通过天才才能真正了解另一个天才。”

霍姆斯紧张不安地打断他的话:“詹尼森先生,洛威尔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医生。”詹尼森为自己不得不详作说明而长叹了一口气,“我听说过那些可憎的但丁事件。我到这儿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采取必要的行动,彻底改变事态的发展。”

“但丁事件?”菲尔兹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都变了调。

詹尼森严肃地点了点头。

“可恶的校务委员会,他们希望取消洛威尔的但丁研究班,他们试图阻止你们的翻译工作,我敬爱的先生们!洛威尔全都对我说了,但他自尊心太强,没有请求帮助。”

詹尼森讲完后,三人各自压抑地叹息了一声。

“你们肯定知道,洛威尔已暂停但丁研究班了。”詹尼森说。他有些沮丧,这本是他们自己的事,却竟然无动于衷。“我说,这样做可不行。这与洛威尔这样的天才人物的才能不相称,不能听之任之,必须奋起战斗。如果洛威尔走上了妥协的道路,我担心,他极可能会精神崩溃!而我听说,曼宁在大学里开心得很。”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

“亲爱的詹尼森先生,您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呢?”菲尔兹半开玩笑半客气地问道。

“恳劝他鼓起勇气。”詹尼森一手握拳抵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好像要证明他的高见似的,“将他从懦弱中拯救出来,否则,我们的城市又将失去一个令人敬仰的巨人。我还有一个主意,创建一个专门研究但丁的永久性组织——我本人可以开始学意大利语,做你们的左膀右臂!”詹尼森倏尔一笑,随即一把扯下装钱的皮腰带,点出几张大额钞票来,“一个但丁协会,致力于保护先生们珍爱的这部文学作品。你们说如何?对于我的参与,务必守口如瓶,如果校务委员会的人问起,你们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还没有人来得及答复,作者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洛威尔出现在他们眼前,脸色苍白。

“哎呀,洛威尔,怎么啦?”菲尔兹问。

洛威尔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詹尼森在场,便改口问道:“詹尼森,你在这儿干什么?”

詹尼森眼巴巴地望着菲尔兹,向他求助。“詹尼森先生和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菲尔兹说,把钱腰带塞到商人手中,将他推出门外,“不过他这就要走了。”

“但愿没出什么岔子,洛威尔。等会儿我去拜访你,我的朋友!”

菲尔兹见上晚班的年轻男店员蒂尔站在大厅里,便叫他送詹尼森下楼。随后,他转身闩上了作者接待室的门。

洛威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运气有多好,朋友们。我去半月公寓找巴基,开始的时候一无所获,气得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扭断!到处都找不到他,左邻右舍也不知道可以到哪儿找到他。这也难怪,依我看当地的都柏林人跟这个意大利人是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他们的性命有了危险,也不会开口向他求救。今天下午,我也差点儿像你们一样空手而回。”

菲尔兹、霍姆斯和朗费罗一个个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怎么啦?”洛威尔问道。

朗费罗提议大家到克雷吉府吃晚餐,在路上他们向洛威尔说了巴基的事情。吃饭时,菲尔兹告诉洛威尔他怎样折身去找港务长,贿赂了他一枚银鹰徽金币,才说服他核查巴基的旅程记录。从记录看,巴基买的是打折的往返船票,1867年1月份后才能返回。